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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375期) ▏《人间有所寄》4-远路上的新疆饭

2023年07月28日 10:3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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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郝雨欣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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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路上的新疆饭

 

刘亮程,1962年生,新疆沙湾县人,现任新疆作家协会副主席,被誉为“20世纪中国最后一位散文家”“乡村哲学家”“自然文学大师”。著有诗集《晒晒黄沙梁的太阳》,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在新疆》,长篇小说《捎话》《虚土》《凿空》《本巴》等。曾获第二届冯牧文学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等奖项。

 

有一年,我们开车去阿勒泰,从天山脚下的乌鲁木齐出发,穿过茫茫准噶尔盆地,往天边隐约的阿尔泰山行进。原打算在黄沙梁吃午饭,那里的路边有几家卖拌面和大盘鸡的野店。所谓野店,就是前后不着村,饭馆的矮房子淹没在路边野草中,四周是沙梁起伏的荒漠。

那时这条穿越荒野的道路旁人烟少,饭馆更少,南来北往的人,行到这里早都饿了,都会停车吃饭。我们却没饿,行车到半中午时,见路边一片瓜地,便沿便道开车到瓜地边,想买个西瓜解渴。一地西瓜明晃晃熟在地里,却找不到看瓜人,没办法买,只好自己摘了吃,吃饱了在瓜皮下压了钱,算是付费。

这顿西瓜把我们的午饭耽搁了,到黄沙梁的野店时,都饱着,就说再往前赶,结果一直赶到了黄昏,车里人饥肠辘辘,这时候的大漠落日,就像挂在天边永远吃不到嘴的圆馕。司机说,这段路上再不会有饭馆,也不会有西瓜地。我们穿过沙漠腹地已经到了更加干旱荒凉的阿尔泰山前戈壁。

这时,荒无人烟的路边突然冒出一间矮土房子,土墙上歪歪扭扭写着“沙湾大盘鸡”。赶紧刹车拐进去,车停在院子。所谓院子,就是土屋前一小片修整平坦的戈壁,和屋旁辽阔起伏的戈壁滩连在一起。店里只一张桌子,七八个板凳。女店主的表情也跟戈壁滩一样漠然,不冷不热地说一句“你来了”,那语气像似认得你。你似乎也觉得认识她,只是记不起来。她提着大茶壶,给每人倒一碗茶,那茶仿佛泡了一天,跟外面的黄昏一般浓酽。

忐忑地要了一个大盘鸡,问多久炒好。说快得很,一阵阵。果然喝几碗茶工夫,做好的大盘鸡端上来了,那盘子占了大半个桌子,鸡块、土豆块、辣子满满堆了一大盘。四双筷子齐刷刷伸过去,没人说一句话,嘴全忙着啃鸡,忙着吃里面的皮带面。太阳什么时候落山的都不知道,小店里渐渐暗下来时,我们才从贪吃中抬起头来,彼此看看,谁学着女店主的腔冷冷地说了句 “你来了”,大家都笑起来。

我全忘了坐在一桌的人是谁,我们因什么事踏上了去阿勒泰的这趟旅行,只记得吃着大盘鸡的瞬间,我侧脸看着窗外荒天野地里的彤红晚霞,地平线清晰地勾勒出大地的边沿,那是我在千里之外的小县城,时常看见的天边,我们开车跑了一整天,她还是那么远。仿佛比我在别处看见的更远。那一刻,一顿荒远的晚饭,就这样长久地留在了回味里。

多年后再走那条路,有意把时间磨到黄昏,想再坐在那小店的窗口,吃着大盘鸡看荒野落日,想再听那恍惚的一句“你来了”……沿路经过一个又一个路边饭店,一直把天走黑,那土房子再也找不见。

 

大盘鸡是我家乡沙湾发明的一道大菜,说是菜,其实也是饭。新疆饮食大多饭菜不分,拌面、抓饭、手抓肉都是饭里有菜,菜饭合一。大盘鸡也一样,主菜鸡,配料辣子、洋芋、葱姜蒜,外加特制皮带面,搅拌在一起,结实耐饿,适合在路途中吃,也方便在偏远路边店炒制,剁一只鸡,配一把辣皮子,一只铁锅便能炒制出来。

大盘鸡发明那些年,我在沙湾城郊乡农机站当管理员,常被拖拉机驾驶员拽去吃大盘鸡,那些跑远路的司机,吃遍天山南北,还是觉得大盘鸡好吃。好在哪,可能就是盘子大,可以放开吃。不像那些小碟子小碗的吃法,都不好意思下筷子。那时大小酒桌上的主菜都是大盘鸡。一大盘子鸡肉摆在面前,红辣皮子青辣椒,白葱绿芹黄土豆,满满当当堆一盘,能让人胃口大开,平添大吃大喝的豪气来。

沙湾大盘鸡在20世纪90年代沿公路传到全疆各地。

到现在,好吃的大盘鸡都在路上。后来大盘鸡传到城郊僻街陋巷,生意依旧红火。城里人纷纷开车来吃,城郊乱糟糟的环境能和大盘鸡相匹配。再后来大盘鸡进了城,乌鲁木齐繁华区开过许多大盘鸡店,没多久都倒闭了。不是城市厨师手艺不好,大盘鸡本是一道乡间野路子大菜,在乡村饭馆和路边的简陋餐桌上,它一盘独大,其他菜都围着它转。到了城里的大餐桌上,七碟子八碗,大盘鸡失去了霸主位置,自然就寡味了。

有几年我们在和丰做工程,常走呼克公路,早晨从乌鲁木齐出发,到黄沙梁那一片刚好中午,在路边沙包下的饭馆吃大盘鸡。那几家店我们轮换着吃过,味道都差不多,好不到哪里,只是那个环境,太适合吃大盘鸡了,屋外摆着永远擦不干净也支不稳当的圆桌,除了路,四周是沙漠荒野。有时刮起风,空气中呼呼啦啦地响,一阵沙尘草叶扬过来,大盘里的鸡肉也随之味道丰富起来。

我有一个亲戚,就在黄沙梁北边的沙漠里,开荒种了几千亩地,说了几次让我去他的农场玩。一次我路过黄沙梁,突然想去看看这个当“地主”的亲戚,打手机接不通,没信号,便驱车往沙漠里开,在岔路纵横的荒漠中凭感觉行驶了三个小时,最终盯着远远的一缕炊烟来到亲戚家的农场。那冒着炊烟的矮房子,坐落在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地边,女主人正在做午饭,见我来了,赶紧让小儿子骑摩托车去喊他父亲。

不一会儿,带着一身农药味的男主人回来了,说在开机子打农药。我说,耽误你干活了。亲戚说,让虫子多活半天吧,没事。说着扭头吩咐女人剁鸡,只听房后一阵鸡叫和扑腾声。又过了一阵子,一大盘鸡便做好端上来。男主人从床底下摸出两瓶沙湾苦瓜酒,我们边吃边喝边聊着棉花收成的事,五个男人,一会儿就把一瓶子酒喝光,第二瓶喝到一半时,主人喊小儿子去买酒,我说喝好了,还要赶路呢。小儿子不听我的,一脚油门,摩托车扬尘远去。那半瓶酒喝完时,太阳已经西斜到棉花地里。主人看着空了的瓶子,不好意思地说酒很快买来了。我说不能再喝了,还要赶路。男主人说,你来了就不要想走。我说真的有事要走。主人说,你要再说走,我就开挖机去把路挖断。

天色黄昏时,听见摩托车声,小儿子抱来一箱子苦瓜酒。我问去哪买的酒,说公路边的小商店,来回一百多公里。我们等了三四个小时,先前喝上头的酒劲都过去了,主人又吩咐剁鸡炒菜重新喝。我看天色已晚,哪都去不了了,只好任凭主人安排。

第二轮酒是在月亮底下喝开的,酒桌摆在沙地上,白天的闷热过去了,凉风从西边徐徐吹来,月光下轮廓清晰的沙丘像在晃动,月亮也在天上晃动。不知何时,同来的三个人早已躺在沙地上睡着了,司机也在敞开的车门里呼呼大睡,剩下我和亲戚举杯对饮。

荒漠之中,明月之下,两个喝高了的人,嗓音高低不平地说着明早肯定会忘记的涛涛大话,那话随月亮升高,又随沙丘起落。

我就在那时听见屋后面的鸡叫,先是一只,接着三只五只,远远地,沙漠那边的鸡叫也传过来。我看着盘子里剩了一大半的鸡肉,突然嗓子发痒,我从自己一个接一个的打嗝声里,也听见了鸡叫。


《人间有所寄》馆藏信息

 

书名:《人间有所寄》

主编:卞毓方

作者:王蒙 阿来 刘亮程 等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4

页数:278

价格:59.80

ISBN978-7-5594-6531-3

索书号:I267/1044

馆藏地点:文学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太图自助图书馆;

2020年之后新保存本阅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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