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撰稿人

郝雨欣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有条叫童年的小河流过

郑世忠，1962年考取北京大学技术物理系放射科化学专业，1970年3月毕业，先后在河北邢台和石家庄多个中学任教。热爱文学，精于漫画和书法。

我的童年是在北京郊区昌平北部的一个极普通的小村庄度过的。村子东边有一条极普通的小河，小河的水大概是由北边的山泉汇集而成，一路上曲折迂回，跳跃激荡，向南汇入另一条河里。河并不宽，窄处仅三四米，宽处的浅滩也不过七八米，深处水齐脖，浅处没脚面。河水清澈见底，两岸水草丰茂，一片生机。岸边有很多柳树，都是自生的，没有人修理，随它由着性子疯长。顺着蜿蜒的小河向上游望去，突兀挺拔的军都山群峰历历在目，幽静的小村宛若在画中。  小河给村里人带来很多方便，也带来欢笑，它使小村变得生动、活泼，是孩子们最迷恋的地方，更是我童年的乐园。

“游人不解春何在，只拣儿童多处行”，农村的孩子对春天是很敏感的。一开春，河水刚刚解冻，孩子们就开始到河边寻欢作乐。到了农历三月的中午，孩子们便光着膀子蹚水玩儿。再暖和些，壮实的孩子就要争夺第一个下水“洗澡”的荣誉了。我们村的人把在河里蹚水、戏耍、捞水草、逮鱼捉虾等活动统称“蹚河”，把游泳叫“洗澡”。水暖了，洗衣服的妇女也开始多起来，这使得小河又平添了几分喧闹。她们嬉笑怒骂，无所顾忌，让人感到妇女们只有在河边似乎才得到彻底解放。

夏天是小河最兴旺的季节。麦收时天气燥热，这时下河洗澡的就不光是孩子们了，连大人也跳下水把积攒了一冬天的厚厚的老皴皮洗掉，让身子轻松一下。伏天的晚上，天黑以后，该妇女们洗澡了，她们总是成帮结伙地下水，在水里大声说笑，似乎一个个都成了“河东狮吼”，这一方面是舒服高兴，更主要的是在警示男人们：这是我们的地盘儿。

到了最热的三伏天，河水是温的，连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也经常去河边擦洗擦洗，图个凉快，我和小伙伴们简直就是天天泡在水里了。我们最爱在村南的一座几乎常年安静的铁路桥下洗澡。桥下水深至胸，只要有人从桥上过，大家就一齐捏着鼻子从桥墩的水泥台上往下跳，“人来疯”似的。倘有人夸两句，心理上便得到了最大的满足。

摸鱼是农村孩子最着迷的活动。清澈的河水里到处都是鱼，或一拨儿一拨儿箭一般地顺流而下，或一群一群悠哉悠哉地逆流而上，光在岸上看看也够兴奋的了。很大的鱼是没有的，一般半尺来长，大多是白条儿、鲫瓜儿、麦穗儿、鲤鱼拐子、黑鱼棒子之类。泥多的地方有的是鲇鱼和泥鳅。摸鱼的方法是沿河岸顺流而下，脚在水中要高抬轻落，在笮草多的岸边用两手包抄合围，将鱼收拢在笮草中，再把笮草向岸上一翻，就可以捉鱼了。抓泥鳅是最简单的，只需用脚在黑泥上小心地踩踏，当脚底有动感时，用手去抓就行了。抓泥鳅时手指要用力掐鳃，否则就会滑掉。有时掐得泥鳅嘎嘎地叫，泥鳅竟然也会“叫”，让孩子们觉得兴奋和好奇。

小河同样也是大人休息玩耍的地方。大人不摸鱼，他们往往是抽鱼或抄鱼。抽鱼要用鱼鞭，鱼鞭是将两条钢丝固定在一根短木棒儿上制成的。抽鱼的人手握木棒，沿河逆流而上，对着顺流而下的鱼群左抡右抽，动作协调而舒展，远远看去，像是在跳舞似的，抽中的鱼当然都成了死鱼。抄鱼要用抄网，将一根长木棒的一端固定一个铁圈，铁圈上绑一网兜，这就是抄网。抄鱼同样要逆流而上，迎着鱼群，用抄网左拦右截，把鱼抄在网里。赶巧了，一网能抄五六条，干上俩钟头，就能抄上三四斤，而且都是活鱼。抽鱼或抄鱼，一要有技术，二要有力气，我们小孩子干不了，只能在一旁呐喊助威。我们这里的村民过去是不吃鱼的，捉鱼只是为了玩儿，捉来的鱼都是喂猫。

不知什么缘故，河里的鳖极多。鳖是文词儿，村里人称鳖为王八。王八很喜欢晒太阳，在阳光下的沙滩上经常会看到王八一动不动地趴着。别看王八外表凶悍，实际上很胆小，不过我们小孩子是不敢捉王八的，如果让王八咬住手指头，据说要等听到驴叫它才撒嘴，王八居然和驴能对话!

遇到雨水充足的年份，小河两岸的草地里布满了水洼，蛤蟆便多了起来，村里人把青蛙和蟾蜍统称蛤蟆，一向宁静的小村每天都沉浸在整齐嘹亮的蛤蟆大合唱中。这季节，孩子们的兴趣是钓田鸡，田鸡就是青蛙。钓田鸡很容易，用秫秸秆拴上一根细线，线端缠紧一段拇指大小的草梗，伸出秫秸秆，将草梗在田鸡眼前快速抖动(上了中学我才知道，青蛙的视觉对运动物体非常敏感)，田鸡便敏捷迅速地将草梗一口吞下，大嘴一合，心满意足。这时，立刻将线提起，待田鸡发觉上当而张开嘴时，它已经掉到小篓中了。钓田鸡是为了玩儿，玩儿腻了就放，玩儿死了一扔，没人吃它。村里只有一个叫二和尚的人吃田鸡。

二和尚家在河边。大凡依河而居的人家都很穷，家境稍殷实点的，宅基地都离河远一些。二和尚的父母本是外来户，已故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财产就是三间土房。二和尚家徒四壁，其貌不扬，连打短工都没人雇，原因是：饭量邪大，吃相儿又不好，没规矩，而干起活来却稀松二五眼。

二和尚三十大几的人了，仍孑然一身。他不爱说话，没见他发过脾气。连家门也总是对外开放的，谁都可以进。我和小伙伴们玩儿捉迷藏时，经常藏在他家的里屋门后。在他家跑进跑出，他连看都不看，你们玩儿你们的，我忙我的，倒也和谐。

二和尚的家是近水楼台，粮食不够吃，弄些鱼虾吃是常事儿。雨季是他丰收的季节，他有抄网，抄鱼的技术还行。二和尚做鱼很省事儿，只是把鱼肚子用两个手指挤一下，涮吧涮吧就扔锅里了，用小火焖一阵儿，就开吃。二和尚吃得舔唇咂嘴的。倍儿香。

二和尚捉虾不用笊篱捞，而是把筛子支在岸边或铁桥下的水中，以逸待劳。他炒虾得需要我们帮忙，虾一下到热锅里，能蹦得很高，二和尚用铲子翻，我们则用手将蹦在灶台上的虾往锅里划拉。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待虾个个勾头哈腰，全身发红时，就成了二和尚的碗中餐了。

我小时候家境贫寒，而家乡的小河却使我的童年充满了欢乐。一年四季，小河都是我最迷恋的地方。

1958年，北边修了十三陵水库，周边大大小小的水库也相继建成，小河彻底干涸了。接着，河两岸的二三十棵大柳树全部被砍掉，运到公社去“炼钢”，剩下的树枝树根给生产队的食堂当柴烧了。后来，一些地段成了采沙场，留下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坑。再后来，由于多年的取土、采沙石、倒灰渣，整个河床已是满目疮痍了。如今，只有村南的铁桥尚能证实这里曾经有过一条河，他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见证着小河的沧桑变化，倾诉着昔日小河上发生的故事。

自从我进城上中学、大学直至工作以后的几十年中，每当我回家走到铁桥边时，总有一种怅然若失之感。儿时跳水的桥墩水泥台还在，而桥下则是荒草弥漫。灌木丛中、小树梢上飘舞着塑料袋，远处突兀挺拔的军都山群峰也不如以前清晰了，往日的美景已不复存在。现在，村民都已用上了自来水，有了洗衣机，洗澡也用上了太阳能热水器。办喜事的筵席也摆上了黄花鱼、对虾，甚至甲鱼汤。老百姓的生活早已与河无关了，而我对家乡的感情却仍旧停留在五十年代的这条无名小河上。

《人间有所寄》馆藏信息

书名：《人间有所寄》

主编：卞毓方

作者：王蒙 阿来 刘亮程 等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4月

页数：278

价格：59.80元

ISBN：978-7-5594-6531-3

索书号：I267/1044

馆藏地点：文学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太图自助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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