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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417期) ▏《觉醒》10-王福至受托(二)

2023年09月26日 16: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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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黄丽萍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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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福至受托(二)

 

陶姮夫妇继续与王福至喝茶闲聊。

“你们不要以为我这人的分量,只不过是在些农民眼里 才有斤两的!县里有些官场上的人,那是知道我们这个村有我这么一个人物的。省里有些官场上的人肯定也知道。不过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因为什么事去麻烦他们。人要活得有志气,我要靠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普通农民。再说,我一向本本分分地做人,自己也摊不上什么麻烦事。求我的人,也都是农民。他们的事,我启动一下镇上的关系,一般 也就能替他们摆平了……”

王福至觉得只喝茶不足以助谈兴了,点着了一支烟。

沃克见他吸的是“中华”,也讨了一支吸。

陶姮问:“你经常吸‘中华’?”

“那我哪儿吸得起!有时候为别人排忧解难了,别人送一条。有时候所长他们来了,临走也会扔下几盒。基本上我已经不必买烟吸买酒喝了。”

王福至笑得很矜持,不酸了。

陶姮又问:“那,你媳妇,她当了十六七年阿姨,还没当够?”

王福至沉吟着说:“她倒是跟我讲过几次,说她当够了。可当够了也得当下去啊!人家那老革命一家三代,都和她处出感情来了,不肯放她走哇。人家拿她当家庭成员看待了,每月给三千多元钱,能说走一抬脚就走吗?去年,帮着把八十几岁的老夫人发送了,估计九十多岁的老革命家也挺不了太久了。再帮着把那老革命家送了终,大约嘛,那时她就该回来陪陪我了。不过也说不准。我觉得她喜欢上北京了,回来也没法儿再过惯农村生活了。好在她那儿存下了一笔钱,够我俩后半辈子花用的了。也许呢,她会在县城买处房,供我俩县城农村两边轮着住住……”

“你俩有孩子吗?”

陶姮的话问得像一位采访记者或访谈节目主持人。问完自责地笑了一下,又说:“看我这是怎么了,什么都问,真不好。”

王福至却口吻极友好地说:“你们想啊,我俩长年分居,她还一年到头住在别人家里,怎么能要孩子呢?真有了孩子,谁带大呀?总而言之,这对我俩可是重大损失!”

沃克轻轻一拍桌子,接着举起一只手,按捺不住地说:“我要求正式发言!”

陶姮和王福至看着他,一时都忍俊不禁。

他又拍一下王福至的肩,大为叹息地说:“你说你媳妇漂亮,漂亮的媳妇你还让她离你那么远!损失的不仅是没有孩子,还有性!连我都替你遗憾!对这么严肃的问题,你得有所认识!否则你是不可救药的一个男人!”

王福至仰起头,向空中吐出一缕烟,却又深思熟虑地说出一番自我安慰的话:“但是呢,有时也得这么想,在从前,两地分居的中国人那多了去了,其中有身份的人也不少,国家规定的探亲假,一年不才十二天吗?我那口子每年可是回来多次,每次都住半个多月。现在那些进城打工的农民夫妻,一年也不见得有更多的日子能在一起啊!所以嘛,我也不该 太抱怨什么。凡事,有一得,必有一失。把得失关系看透了,心里也就平衡了。人在世上,活得心理平衡点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听来,他的话仿佛是对沃克进行的一次人生观教育,沃克不停地眨着蓝眼睛,被“教育”得一愣一愣的。

陶姮却很有同感,连说:“对的。对着呢。你能这么来想,那是正确的。”

话一说完,她又暗自奇怪——怎么自己在美国生活了三十来年,嫁给一位美国丈夫二十多年,成为美国大学里的教授也十好几年了,听丈夫的话和一个中国农民的话时,认同感还是会更倾向于一个中国农民呢?她对于他那些关于人情世故的看法和分析,确实还是有几分佩服的。一个想要在中国活得如鱼得水的中国人,不深谙那些还成?她觉得,比起自己小时候在各个农村见到的那些农民,眼前的王福至 终究还是有些可爱之处的。起码,他不至于一经唆使就抄起镐来刨弱者的祖坟了,肯定也是不会怂恿别人那么干的。他无非想要通过自己的精明和关系网,过上一种好生活,实现一种能使自己获得成就感的人生价值而已。

陶姮内心交织着以上念头的同时,竟顺嘴问出了一句话:“在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你不会刨别人的祖坟吧?”

王福至正要往烟灰缸里弹烟灰,结果那只手僵在烟灰缸上方,忘了弹一下了。

沃克也一时目瞪口呆地看着陶姮。

陶姮立刻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赶紧解释:“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么无礼的话,我道歉。刚才脑子一乱,想到别的事上去了。”

王福至却涨红了脸,使劲儿摁灭那支烟,将那支没吸几口的烟都弄断了。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解释,认为她必然还对他的为人心存不好的印象,否则不会问出那么不像话的话。他显得很激动,双唇颤抖,分明是感到被当面羞辱了。

“您必须把话说清楚!我究竟哪一点做得不对,您指出,也要给我解释的权利!否则,您的第二件事我不承办了!如果您对我的看法那么不好,我还能替您把您的事办好吗?”

他不依不饶,逼着陶姮非交代出她内心里对他的真实看法不可。

无奈之下,陶姮讲起了自己十三岁跟随父母到尚仁村后 发生的事。说到了村人们怎么样一哄而上刨了她外祖父外祖母的坟,又怎么样将她外祖父外祖母的骨骸东一锨西一锨 扬得哪儿哪儿都是;也说到了之后陶老师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怎么样手指着她的父母气势汹汹地批判,以及他为什么连在作业和考试分数上都不公正地对待她……

她说得特平静,如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历史老师 在上课。

沃克却早已坐不住了,站起来绕着桌子转圈走,待她沉默了,挥舞着手臂大声说:“你从没对我讲过那些事!为什么?!”

他受了欺骗似的,仿佛那些早年间的事是像婚前财产和性经历一样也应该坦诚相告的。

“我又为什么非对你讲不可呢?”陶姮问得也相当平静,对丈夫的激动大不以为然。

王福至却不再激动了,变得像陶姮一样平静了,仰起头看了一会儿屋顶,又开始望着陶姮的时候才语调缓慢地说:“那年月我还太小,对那些事一点儿感受都没有。只记得那时候家家都很穷,顿顿吃不饱,大人们常开会,村里经常发生热闹……如果我那时候已经是大人了,谁给我一点儿好处,说不定我也会参与着那么干……”

沃克正站在他对面,不拿好眼色瞪他。

他还说:“真的。”

陶姮说:“那些人其实一点儿好处也没获得。”

他说:“那就都不是人了,也只能这么解释。”手指点了几下桌子,又说:“可我不明白了,陶老师当年对你父母和你的所作所为,比你对不起他那点儿事更伤天害理,对不起,我不该拿你做的事和他做的事相比。你当时是孩子,你起初不是成心的,后来是因为害怕。总而言之我的意思是,你们师生之间的事当年算是扯平了,那你还从美国回来赎的什么罪、还的什么愿呢?你不是多此一举、无事生非吗?”

陶姮说:“可是他后来疯了。”

王福至说:“那也不能赖在你身上,是因为当年一些嫉妒他的人借故往狠里整他。”

沃克说:“对。”

陶姮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当年的做法,嫉妒他的人就没了往狠里整他的机会。”

王福至说:“那可不一定。一些人要是非想狠整一个人,今天没机会,明天还有机会。这件事成不了机会,那件事也许就成了机会。”

沃克又说:“对。”

王福至紧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那第二件事,干脆 拉他妈的倒!太犯不着。你那头拉倒了,我这头的精神压力 也没了。第一件事我帮得挺到位,你俩比较满意,咱们就此打住最好。老实说,第二件事办起来麻烦一定不少。”

沃克朝他一指,立场鲜明地说:“我支持你!”

陶姮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坚定地说:“第二件事也非办不可。”

沃克耸耸肩道:“你怎么这么不听劝?”

陶姮还不看他,盯着王福至说:“我可全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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