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第1420期) ▏《觉醒》13-见到陶老师的女儿和她的亲戚们(三)
2023年09月29日 11:32:15编辑撰稿人
黄丽萍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见到陶老师的女儿和她的亲戚们(三)
这尚仁村毕竟是一个大村,古老的村,而且距县城才三四十里,非是荒僻之地穷山恶水中的一个村,眼前的这些个农民农妇,按王福至介绍的情况,又是连一辆汽车是不是“奔驰”都能够辨识的,难道还会伤人害命不成?看眼前这些个中国南方的肤色黝黑的小个子农民,面相并不全都凶恶。非但并不凶恶,有的还显出与世无争的自认弱势的模样。只要友善地与他们谈判,他们是不足为惧的嘛!
沃克心理活动了一番之后,放松了绷紧的神经,一屁股坐到了一张黑不溜秋的出土文物似的桌上,脱下在美国买的中国出口的大号胶底布鞋,盘腿而坐。
蹲在墙角的一个农民用胳膊肘拐了另一个农民一下,朝桌上的沃克翘翘下巴。另一个农民正盯着指间已经灭了的半截烟发呆,被碰了一下之后,朝沃克看去,不由笑了,小声说:“这个美国佬还挺能耐的。”
南方的农民,大抵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过一个人能将双腿盘得那么平。在中国,现而今除了念经的和尚,除了打坐的禅士,再就只有些七八十岁的北方农民还习惯于那么盘腿了。这些南方的农民不晓得沃克在美国是修过禅的,所以无不好奇,觉得沃克这大个子美国佬挺有意思的。坐在炕上的几个,也效仿沃克的样子打算盘腿而坐,却谁也没盘成功,结果东倒西歪,嘻嘻哈哈互相打趣着笑将起来。在他们的笑声中,沃克的腰板挺得更加笔直了。
秃头男人不高兴了,数落道:“严肃点儿行不行?有你们这么讨补偿的吗?”
他们顿时不笑了,又以同仇敌忾的目光瞪着沃克了。
王福至开口道:“哎你们,人家夫妇二人是怀揣着好意专程回来补偿的,你们怎么也不预备两把椅子给人家坐?”
他的要求遭到了秃头男人的拒绝,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戗戗起来。
沃克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看那个,仿佛在听相声,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陶姮却只盯着王福至一个人的脸,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个 细微的表情变化。但尽管目不转睛,还是无法断定他究竟是不是已经叛变了,是不是在演戏。
倒是有几个男人被王福至和秃头男人戗戗烦了,纷纷指出秃头男人这样做是不对的,其中一个男人甚至出言嘲讽他。秃头男人大怒,扑过去想打对方,被几个男人及时拽住。
王福至指着秃头男人对陶娟说:“他是什么人?如果与我们要谈的事无关,最好让他走。有他在这儿乱搅,只怕我们一时半会儿还真谈不完。”
陶娟转脸看着他,一句一停地说:“别人想走的都可以走。就他不能走。他也不会事没谈完就走。他想走我也不让他走。”
王福至听了陶娟的话,眨巴了半天眼睛,憋出一句话竟是:“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陶娟冷着脸说:“他是我的代理人。全权的。”
不仅王福至一愣,陶姮和丈夫也都不由一愣。
陶娟又说:“他还是我男人。”
王福至叫嚷起来:“骗人!昨天你还说你没再婚,怎么今天冒出个男人?”
陶娟不动声色地说:“再婚那得登记。登了记叫丈夫了。我又没说他是我丈夫。我俩是同居关系,你管得着吗?”
王福至被噎得再次干眨巴眼睛说不出话来。虽然说不出话来,但他那副表情分明在说:同居你也该有个标准,和他那么一个不着调的男人同居,你也不觉得没面子吗?
陶娟看出了他那种表情的意思,维护尊严地说:“他也只不过是因为与人打架被判了一年刑。打架不是坑蒙拐骗,不是耍流氓。世上几个男人一辈子没打过架?我不觉得有多丢人。”
秃头男人也忽然叫嚷起来:“王福至,老子揍你!”
王福至不甘示弱地质问:“敢!我又没怎么你,你凭什么揍我?”
秃头男人指着他继续叫嚷:“你们看他脸上那副熊样子!他那明明是瞧不起我的样子!就他那副熊样子,还不是成心找打吗?”
于是有几个男人劝阻他。
于是有一个男人也火了,从长凳上往起一站,怒吼:“抽他娘的什么霸王疯?!谈正事不?不谈正事,老子别处打牌去了!”——吼罢,双手将长凳搬起,往陶姮跟前啪地一放。响声之大,使陶姮不禁低下头去,看水泥地面是否被凳腿蹾裂了。
刹那间一片肃静。
陶姮抬头再看那男人时,他又对她吼:“坐呀!”
陶姮略一犹豫,默默地坐在长凳上了。
陶娟嘟囔:“贱。”
那男人猛一转身,瞪着陶娟喝问:“嘟囔什么了?敢再说一遍?论辈分我是你舅爷,对我不敬我教训你!”
陶姮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别吵了,我为正事而来,你们也是为正事而来,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又一片肃静。
忽然门口响起了孩子的哭声。
陶姮回头朝门口一看,见些个中老年妇女们众志成城地将门外堵了个水泄不通。像照集体照那样,一个人的肩压着另一个人的肩。那抱孩子的女人领唱者似的单独站在最前边,她怀中的孩子要是不哭,陶姮已将门外那些女人忘了。她暗暗惊讶于她们的纪律性,以及她们甘当配角的自觉性。
秃头男人吼:“你那是什么熊孩子!刚才不哭,这会儿刚静下来,他倒哇哇号开了,烦死个人,抱他到院里去,不哭了再进来!”
众志成城的女人们往两边闪,人墙中间闪出了通道,抱孩子的女人一声不响斜着身子挤了出去。
然而那孩子在院里继续哭。
满屋的男人们,包括陶姮夫妇和王福至都将脸转向窗子,望着那女人在院里来回走,并晃悠她怀中的孩子。陶姮觉得,那一时刻,尚仁村的些个男人们,倒是显示出了几分可敬的耐心。
孩子的哭声终于停止了。尚仁村的男人们一个个舒了口长气。接着,你望我,我看他。
陶娟的舅爷催促道:“又都大眼瞪小眼地干什么?该怎么谈,快怎么谈啊!”
陶娟仿佛被孩子哭得忘了自己的角色了,经一提醒,这才对秃头男人说:“那什么,开始吧!你也不用啰哩吧唆的了,干脆掏出来给他们看吧!”
听她那么说,陶姮等三人的目光一齐望向秃头男人,定睛细看,单看他那只探入衣襟里的手,将从内衣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满屋子的尚仁村的男人们,却没一个看他的。他们或抬头看屋顶,或低头看屋地,还有的呆看堵在门外的女人们。而她们,也呆看着屋里的男人们。
秃头男人掏出的是最寻常的东西,几页卷成筒的纸而已。他有很好的站功,金鸡独立地抬平一条腿的膝盖,将那几页纸在膝盖上抚平了些,放下腿,看看陶姮,看看沃克,最终决定了将那卷纸递向沃克。大概他认为,在陶姮夫妇之间,重大事情的决定权肯定是由沃克这位美国丈夫来掌握的。
沃克看陶姮,她向他点头,他才接过那卷纸看起来。第一页他看得还算认真,第二、三、四、五页就看得马虎了,一扫而过的看法。最后一页看的时间最长。不,其实已不是在看,而是在盯着纸上的一个数字发呆。并且,眉头拧出了一个疙瘩。
陶姮轻咳一声。
沃克猛醒地将那卷纸递向她。
她接在手,并不从第一页看起,而是先看使沃克发呆的最后一页。那页纸上只有几行字。那几行字是这样的——“以上情况属实,绝无虚假。若以民间方式私了,总计补偿五十八万七千美元即可。若陶姮一方拒绝私了,我方不得不对簿公堂,由法院判决的话,则我方所要求的赔偿金额为一百万美元……”
王福至也干咳一声。
陶姮听出是他在干咳,看也不看他,只说:“别急。”
接着她看首页。首页的字句,文白交杂,显然出自一位喜欢舞文弄墨的人笔下。大意无非是:三十多年前,尚仁村中学女学生陶姮,对她的班主任陶老师做下了罪过之事,致使陶老师蒙受了贪污学生学费的不白之冤,并被公安人员当众从学校里带走,斯文扫地,名誉完全毁灭,而且被判刑两年,在狱中被关押了数月之久。其后,陶老师一家及众亲戚,也都不同程度地因那一事件……
王福至又干咳一声,陶姮终于将那份“协议书”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