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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430期)| 馆员讲书《觉醒》23

2023年10月13日 15: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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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黄丽萍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见到陶老师(二)

 

陶姮尴尬极了,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陶老师拍拍她手背,安抚道:“也别太当回事,不能有压力。教你一个解决的办法,说‘那不是真的’,说一句。”

陶姮就低声说了一句。

“再说一句。”

她又说了一句:“那不是真的。”

陶老师欣然一笑,夸奖道:“你不讳疾忌医,这就好。要经常对自己说刚才那句话。我的大脑中也曾产生过一些‘伪记忆’,靠经常对自己说那句话,‘伪记忆’一扫而光。‘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那句话胜过灵丹妙药。”

陶姮凝视着陶老师的脸,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一种优胜的意味。她恍然大悟,陶老师肯定是又进入了这里的心理辅导员的角色,而将她当成他的一名病友了……我俩究竟谁的精神不正常?

这想法一从她头脑中掠过,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的精神没有病,我的精神很正常……”

她用陶老师教的方法,反复在心里那么说了多遍,才总算找回了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的坚定自信。

这时,她发现丈夫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院,在离她和陶老师不远的地方,倚着一棵树望着他俩。

“在精神病院这种地方,精神正常或者不正常,是由谁穿什么来区别的。穿白大褂的无疑正常,穿我这种病员服的肯定不正常。正常也不正常。如果两种人换穿了白大褂和病员服,疯子不一定就会精神正常了,但那个穿上病员服的医护人员,不久却可能疯了。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精神病不仅能遗传,还能互相传染。一个原本精神正常的人,整天被一些疯子所包围,他心理上会渐渐生出一种宁愿被同化的放弃倾向,就是放弃做一个精神正常的人的那一种坚持和恪守。因为坚持和恪守会很累,不容易,痛苦。一旦放弃,和大家一样了,反而会顿时活得轻松,乐在其中。”

陶姮不禁又打了一个寒战。

陶老师又说:“在这里,我不是一般的人。不是一般的人就得想不一般的问题……可是陶姮,我确实累了……”

他指指自己的太阳穴,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儿,真累啊!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陶娟把我们那破家院给卖了,带着钱进城去了,连去哪儿都不留个口信儿。那……那我除了这里,不就再没地方可住了吗?我也不能老住这里啊!可陶娟她使我们那个家,败落得快没法儿住人了啊!我每次一进那破院子,就想立刻转身回到这里……”

陶老师伏在石桌上呜呜哭了。陶姮起身走到他背后,轻轻将一只手放在他肩上。除了这样,她不知怎么样更算对这位曾是自己老师的精神病院里的“思想者”表达怜悯。

而丈夫,举起手臂,在向她指腕上的表……

陶老师问:“那是你丈夫吧?”

陶姮点了一下头。

陶老师又问:“为什么不让他过来呢?”

陶姮窘了一下,解释道:“都把他给忘了。”

她朝丈夫招招手,丈夫就大步走了过来。不待她介绍,他向陶老师鞠一躬,彬彬有礼地说:“陶老师好。”

陶姮说:“他叫沃克。”

陶老师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位美国人。不是我的学生有出息,咱俩认识不了呢。”

陶姮不由得笑了。

这时,前院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是在催你?”——陶老师看着陶姮,这才掏出手绢擦脸上的泪。

沃克说:“有人要和我们商谈一些事,不过还可以让他们等几分钟。”

陶老师说:“那就别让他们等了。”——说罢站了起来,问陶姮:“我可以和你先生单独谈几句吗?”

陶姮看看丈夫,尽量用一种愉快的语调说:“可以啊老师。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于是陶老师挽着沃克的手臂走到一旁去了。陶姮看着他俩,忽觉脸颊湿,摸了一下,方知自己刚才也流泪了。她也掏出手绢擦脸,望着陶老师和丈夫,一边想——老师的精神肯定还是不太正常。进而又想,我陶姮这一次回国,也许真的多此一举吧?

忽然前院又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陶老师挽着沃克的手走回来了,无奈地对陶姮说:“陶姮,谢谢你来看我啊。”

沃克说:“她是您的学生嘛,应该的。”

在汽车喇叭声中,陶姮说:“老师,再见啦,下次回国再来探望您。”

陶老师说:“那我可盼着啦。”

于是丈夫挽着她的手臂就走。

陶姮走了几步,心里很不是滋味,站住了。

丈夫疑惑地看着她。

她觉得和陶老师的见面似乎不该就这么结束,但究竟怎么结束自己才满意,又没有具体的想法。

“陶姮……”

听到陶老师叫她,一转身又快步走到了陶老师跟前。

陶老师吞吞吐吐地说:“陶姮,我想拥抱你一下。”

她就主动拥抱那七十来岁的老人。不料陶老师又说:“陶姮,从前的事,对不起。三十多年了,老师做梦都盼着能有今天这样一个机会,亲口当面地对你说对不起……”

那话不能不被她认为是一句最最明白的话。

她顿时泪如泉涌,立刻说:“老师,我也和您一样……对不起,太对不起了……”

她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她还很想说:老师,我根本没有第二次再回国的可能了,我们就此永别了!

却忍住了没说……

 

当她坐入车里,问丈夫:“陶老师跟你说了些什么?”

丈夫回答:“说你记忆中那些往事,都是‘伪记忆’。他说得那么确定,我都有点儿相信了。不是你的伪记忆吧?”

陶姮默默摇头而已。

“他还说,我要更加爱你,爱是擦掉‘伪记忆’的百洁布。这是句明白话还是句糊涂话?”

陶姮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那,你和他都谈了些什么?”

她握握丈夫的手,耳语道:“回去再说。”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了,陶姮将陶老师说的话一段段说给丈夫听了,问丈夫陶老师的话哪些肯定是疯话,哪些又是明白话。

丈夫认为,除了那句说自己没疯的话肯定是疯话,其余全是明白话。

陶姮说这么认为不符合逻辑——一个疯子怎么能在一个来小时里只说一句疯话,其余全说的是明白话?

丈夫说,疯子人疯话不疯,精神正常的人却很可能每每说听起来精神不正常的话,这两种情况在现实中都经常发生……

陶姮觉得丈夫的话是强词夺理,但一阵困意袭来,懒得再说什么,眼一闭,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她梦到了自己十四岁那一年与同学们扛着青竹走在尚仁村最宽的一条村路上的情形……

 

两天以后,在尚仁村的学校里,召开了隆重的捐赠大会。虽然是暑假期间,操场上仍集合了二三百名学生,都穿上了校服。也来了不少老师,还来了镇里县里的几位领导。各村也动员来了一些农民,总数也有四百多人。陶姮夫妇自然是坐在台上的。

王福至对陶姮说,在本地区的农村,五六年没开过这么大场面的会了。也自然的,一般大场面会议的程序,每一项都照搬不略——升国旗,唱国歌,校长致辞,镇、县两级领导讲话,学生代表读感谢信,陶娟代表她父亲发言……

最后,沃克代表陶姮,将一张十二万元的支票捐给了学校,又将五万元现金在台上直接交给了陶娟;都是人民币。十二万元是为学校添置电化教学设备的;交给陶娟的五万元是要求她用来为自家修家院的,怕她挪用专款,由尚仁村党支部监督使用。建材涨价了,五万元当然不够,沃克代表陶姮承诺,回到美国后,很快会再寄五千美金来……

陶姮说胃疼,会务组体恤她,就没勉强她发言。最后,有人代表尚仁村,向他们夫妇颁发了“荣誉村民”证书。

…………

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陶姮说按照上帝的旨意行事永远是对的,此刻自己心中充满了对上帝的爱。

丈夫问:“因为我们大方地捐出了对于我们来说数目不小的一笔积蓄?”

陶姮幸福地笑着说:“还因为上帝对我们的眷顾。”

她告诉丈夫,登机前接到了学校代为转达的歉意通知——医院误将一位叫“姚姮”的女士的化验结果记在她的病历上了,由于肯定给她造成了精神痛苦和思想负担,愿与她达成令她满意的经济赔偿协议……

丈夫不相信地叫起来:“美国绝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是美国已经犯了。”

陶姮笑得像中了彩票大奖一样开心……

 

一年多以后,陶姮收到了陶老师的信,内附一张照片。陶老师在信中除了对她这名学生表示感谢,还以两页多更加具有理论逻辑水平的文字,进一步阐释了“伪记忆”是怎么回事以及“那不是真的”五个字强大的战无不胜的神圣之力。

照片上,陶老师站在新家门前自信地微笑;一种精神病患者的微笑,一种杰出思想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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