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第1452期） ▏《天堂来客》3-天堂来客（二）
2023年11月14日 11:19:56
编辑撰稿人
张瑞峰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太原市图书馆采编部副研究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天堂来客（二）
老许依然经常光顾这座大杂院。只要他进院站定，那只大白猫便围着他的裤角蹭来蹭去。老许任它蹭来蹭去从不驱赶。老关认为老许是来看望人的，不是猫。
那么这人是谁呢？老关难以发现蛛丝马迹，便绞尽脑汁思考着。图财？老许走进院子就发烟卷，光出不进，不像图财。贪色，大杂院里只有祁玉是个老姑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可也没见老许跟她过多搭讪。老关思考得头都疼了，就差吃止疼片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经走访老关初步掌握了老许的基本情况。
人们叫他老许，其实他不老，三十六岁的单身汉，名叫许正才。他是南开区房屋修缮公司的四级瓦工，工资五十七元八角五分。这月薪足够养活一个五口之家。老许单身汉没负担，生活比较富裕。
老关的行为被祁玉看在眼里，略含贬义地笑了，说：“老许又不是台湾派来的特务，你整天盯着他干嘛？”
“他是不是看上你啦？没事儿就往这儿跑。”老关立即追问。
祁玉红了脸，说：“你既能胡思乱想，也能胡说八道。”
老关绝不放弃，坚持将老许的点点滴滴记录在小本子里，因此他写字水平显著提高，显得有文化了。天津麻纺厂清整车间领导及时发现人才，将他选拔为甲班小组长，提干了。这意外收获令老关惊喜不已，一时难以认定老许究竟是自己的命中贵人还是命中冤家。
事实也是如此。只要老许到来便会改善大杂院的紧张气氛，因此黄昏时分成为良辰吉时。
夏末傍晚，小雨初歇。喝了四两老白干的老关无名火起没处发泄，抄起扫帚追打儿子小刚。天津歇后语这叫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这时一声“马——来”，谁都知道老许来了。老许有时吆喝“开——山！”，有时吆喝“马——来！”这都是京戏里孙悟空出场的拖腔。他说杨小楼的最好，李万春也不错，都是从黑胶唱片里听来的。
老关听到老许的吆喝“马——来”，随即扔下打人的扫帚，倒背双手回屋了。他似乎不愿在老许面前失态，这是麻纺厂清整车间甲班小组长的尊严。
老许的到来，无形中缴了老关的械，也无意间救了小刚的屁股。老关视老许为对手，小刚念老许为恩人，大杂院邻居们则把老许当作风景看待。在这闷热的夏天里，乐乐呵呵的老许好似薄荷糖，给大杂院带来几丝清凉。
初秋的早晨，老关夫妇上班去了，这种家庭叫双职工。老关的儿子小刚高烧不退，背着书包歪坐屋外，没了声息。那只大白猫不停地叫唤，却不是闹春。邻居祁玉是国棉二厂工人，这个大龄女青年下夜班回家走进大杂院发现了小刚，抱起他跑到第六医院。第六医院让送到甘肃路传染病医院，确诊为脑膜炎。
小刚保住了命，可惜烧坏了脑子，见人眨着大眼睛不说话，成了呆傻的孩子。小刚妈哭得昏天黑地，反复抽自己嘴巴，骂自己只顾大家不管小家。老关首先想到祖国江山革命大业，说小刚接不了工人阶级的班，今后反而给国家增添负担。
下晚儿时分，多日不见的老许终于露面了，他的“鹿头”后架捆着硬壳大纸箱，立稳自行车不慌不忙解开硬壳大纸箱，伸手从里面抱出那台高龄老式日本收音机，颇为满意地说：“总算修理好啦，现在能收到三个台了。”
祁玉闻声迎出门来，连声说谢谢伸手接过这台收音机，小声告诉他小刚的脑膜炎后遗症。老许听罢急声急语说：“只能看中医！只能看中医！”
祁玉小声说：“可惜晚了……”
“人间万物没早没晚，咱们争取奇迹发生吧……”老许鼓足信心。
老关不买老许的账，从屋里走出说：“西医保命就不错了，中医屁用不管！”
“先这样吧，我每月拿出五块钱，给小刚吃好喝好地改善伙食。”
每月五块钱？这接近一个人全月的伙食费，大杂院邻居们惊了。
“这孩子已然傻了，吃好吃歹他不觉知啊。”祁玉大声说。棉纺厂噪音很大，这挡车女工养成大嗓门了。
老许低调地说：“那就给小刚买玩具，月月换新的，不重样儿。”
祁玉继续发表见解：“这孩子傻了，玩好玩歹也没有差别的。”
“你这是存心跟我抬杠吧？那我就把钱给他爸他妈解心宽！”老许忍无可忍了。
老许的慷慨显然伤害了老关的自尊心，麻纺厂清整车间甲班小组长从屋里走出说：“你以为你是党和政府？救济困难群众也轮不到你头上啊。”
老关媳妇拉住丈夫说：“人家没有损你，你别拿好心当驴肝肺。”
“你闭嘴！”老关推开媳妇说：“除非毛主席他老人家下令救济我家，别人的我一律不接受！”
祁玉仗义执言道：“老关你这话说得太大了，毛主席他老人家多忙啊，我看你是屎壳郎打哈欠——怎么张得开臭口呢？”
“是啊，你就别给全国大好形势添乱了……”老关媳妇拉着丈夫进了家。
老许跟了过去，站在老关家门前说：“老关你要乐观，俗话说坏事变好事嘛，以前治好我大脑炎的中医，打成右派下放山西了，我打听打听吧……”
这时从屋里传出老关的声音：“我不会要你那五块钱的，每月！”
“五块钱你不要，我就给四块九吧。”老许以天津男人的幽默方式，努力改善着敌对气氛。
屋里没再传出什么响动。老关不是天津人，不知他能否理解老许这种逆向思维的幽默方式。
老许站在老关家门外，使劲儿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这事儿有十年了，那时脑膜炎叫大脑炎，我被这病毒给逮着了，浑身红疹，脖梗僵硬，高烧不止。我朋友大忠送我去第二医院，西医大夫说即便保了命，人也成了傻子。我让大忠送我去金刚桥医院看中医。好哇，老郎中开出大药方，一剂药煮一脸盆！”
大杂院的人们饶有兴趣地听着，认为不用去“三不管”花钱听张连仲的评书了。就连老关也走出家门，假装低头抽旱烟，其实竖起耳朵听着。
老许啪地点燃烟卷继续说：“我一连喝了三十天汤药，一天一脸盆。那煎药剩余的药渣子呢？我是坚决不扔！白砂糖拌药渣子，咔嚓咔嚓吃到肚子里。一连吃了三十天白砂糖拌药渣子，我获得百分之百的药性。你们看！我大脑炎没落后遗症，不呆不傻不痴不苶，现在是房屋修缮四级瓦工，中医中药救了我。”
“你那叫恨病吃药。别说白糖拌药渣子，现在把小刚泡在汤药里也没用了。”祁玉发表评论。
老关哼了一声，转身回屋对媳妇说：“老许说咔嚓咔嚓把药渣子都吃了，我还以为是羊吃草呢。”
“你说得对呀，老许就是属羊的，现今三十六了，本命年。”老关媳妇迎合着说。
“老许他属什么，你咋这么清楚？”老关从河南人变成山西人了。
老关媳妇连忙解释：“前些天有人要给他介绍对象，所以……”
“不会是把祁玉介绍给他吧？”老关突然嘿嘿笑了，“我听说祁玉当初跟一个叫大忠的小伙子搞对象，俩人都谈成了，那个大忠突然给送进青泊洼农场劳教了……”
“那大忠是谁呀？”不知老关媳妇是关心祁玉还是关心老许。
“你也要半夜喝面汤啊？”老关没好气儿地说，“我哪知道大忠是什么人！反正后来听说转到宁夏农场去了，连祁玉也没有他的音讯。”
天气转冷了，大杂院的人们缩回屋里，只有大白猫是室外动物，继续挨家流浪，磨损着残存无几的自尊。
《天堂来客》馆藏信息
书名：《天堂来客》
作者：肖克凡
出版社：北岳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1月
页数：268
价格：59.80元
ISBN：978-7-5378-6289-9
索书号：I247.7/9047
馆藏地点：晋版基藏阅览室；晋版文献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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