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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484期) ▏《微尘》2-我的朋友周大明(上)

2023年12月28日 17: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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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石兆楠

太原市图书馆典藏部馆员

播讲人

黄丽萍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文稿审核:张瑞峰

录音剪辑:张瑞峰

配图设计:张瑞峰

思维导图制作:张瑞峰

思维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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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周大明(上)

 

蔚为大观的面食,在豫陕之地的一日三餐中吃出了气象和境界。花样百出的面食里,尤以馍最为丰饶而普及。馍里,以肉夹馍最为沉实厚重,它似饼似馍又非饼非馍,早已自成体系。据说,顺着它的演进脉络往深处走,可以从长安沿河西走廊走到遥远的西域,直达历史深处的胡尘马嘶。

灵宝市弘农路大凤肉夹馍店,每天早餐的队伍曲里拐弯排到几十米长,听说这家店每天要夹出三头猪。豫晋陕交界处,这座豫西最西边的县级市小城,老子乘青牛出关的地方,被西秦岭丰饶的金矿资源一夜喂饱了钱包。以黄金命名的旅馆、酒店、小区甚至私宅,如二月花蕾在风中晃眼。隔三岔五,周大明会开着那辆黑色、狂野的吉普,带着一家人和我到这里大吃一顿肉夹馍,佐配的是正宗逍遥镇胡辣汤。馍饱汤足之后,我们发动起功率无边的悍骏烈马,吹着口哨往回走。起自黄河的风或雾擦得车身嗖嗖地响,不断把无边风物抛向车后。大道两边果园里的春花、秋果,赶集的鲜衣怒马的男女,蜂恋蝶舞浩荡风流。那是多么快意的时光和人生啊!

 

 

二〇〇五年,我三十五岁,那时候还年轻,充满野心和生气。那时候的空气远没有现在这样沉重,电影和小说满是励志的情节:高考落榜了,回到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或者城里姑娘嫁到乡下,田园美好,欢天喜地。

我和周大明就相识于这一年春天。我们年龄相仿,志趣相投,见面时喜欢喝一杯,吹吹前事旧闻,说说发生在身边的好事坏事,打发多余又不多余的时间。区别是,他基本算得上一位老板,已经挣得盆满钵满,而我近于赤贫,空有一副好身手。好在作为朋友,一些身外的东西可以忽略不计。

那时候我已经在爆破工行业干了多年,干这个工种的人那会儿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算稀缺人才,受老板器重,几个人开独立小灶,常有鸡鱼和烟酒福利。那正是西秦岭金矿开发的鼎盛期,深部开采远没有开始,金脉常常露出地表,随便找几个工人,凑合机器就能打出高品位的矿石来。华山至苍珠峰之间二百里秦岭两坡遍地流金,多少原来没裤子穿的人很快开上了宝马。

器重归器重,但工资并不高,吃喝加上无聊时的小赌,每月下来,也落不下多少钱。时间长了,人熟了,就学别人买点矿石拉下山自己加工,聊补酒钱和家用,因此认识了周大明。

周大明的村子叫月亮沟,百十口人,跟月亮没半点儿关系。晚上月亮出来,山高月遥,该照几个时辰还照几个时辰。从山上望下去倒是十分好看,一张煎饼摊开在山坳里,人烟如同撒落的葱花点点分布。要说跟村子密切的就是金子。近水楼台先得月,月亮沟家家户户都搞黄金矿石提炼加工,据他们自己说,祖上就干这份营生,早些年曾为闯王炼过金。当然,现在的方法更高效——氰化钠浸化。

 

周大明家有三台生铁碾子,一台三十吨,另外两台各十五吨。我弄不清这个吨位,是碾子的重量,还是它二十四小时的吞矿量,反正都异常雄壮、沉重。三台机器同时转动起来,惊天动地,房屋颤抖,面对面说话用手势帮忙。三个浸化池,在后院里一字排开。碾子、池子一年四季不闲着,除了自己买矿石加工,也加工来料,收取加工费。因为用水量很大,整个院子总是湿汪汪的,混合着药剂的水流出院子,顺着排水沟泛着白沫一直流到村前的小河里,然后汇入洛河,最后混迹于滚滚黄河的波涛和流沙。

周大明比我年长一岁还是两岁,记不大清了。记得清的是他的微胖,有点儿克隆版某著名乒乓球教练的味道,大眼厚唇,仗义执言,性子有些急躁。那天我把一吉普车矿石拉进院子,他隔着车窗玻璃一声大叫:“好矿、好矿啊!”喊得我一高兴,跳下车给了他一脚奖励。

我当然知道这是一等一的好矿。得到它的曲折过程,可以拍半部传奇电影。

我干活儿的地方叫杨寨,为什么叫杨寨,没有人知道,既没有杨姓人家,也没有石墙土寨。有一说是李自成兵败潼关,养精蓄锐再起时,一位杨姓将领在这里屯兵炼金。是不是妄传不得而知,西秦岭有着久远的采金历史倒是事实,那山上随处可见的古采矿坑就是活证。这些废坑聚满了水,绿汪汪的,不知深浅,淹死过不少大意的人和野物。

那时候秦岭已被从南到北多处打穿,那九曲回肠的矿洞巷道成了通途,来往的人们再不用遭受翻山越岭的艰难。一时间,山上人流如蚁,矿工、包头、小贩、护矿队、盗矿贼、不知根底的人、无家可归的人,多不胜数。我购买的这些矿石来自一个著名的盗矿团队,它们盗自一个著名矿坑的著名采场。因为这一吨多矿石,盗矿和护矿的年轻人们发生了一场酷的血拼,真可谓血浸的黄金。

那时候这样的血拼事件经常发生,每个洞口都有护矿队,势力强大的坑口有猎枪,单筒、双筒、五连发、七连发都有。盗矿贼如同打游击,神出鬼没,游而不击,一击必得。他们武器寒碜,只有砍刀和木棍,或者一只塑料假枪,但有足够的耐心、狡猾和凶狠。

那天,他们两个人带着我,把矿石从一个大坑里刨出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过程诡谲又紧张,显然还有人在放风。这是他们经常藏匿矿石的一个地点,如果被人发现,以后的事就不好办了。盗矿人与盗矿人之间也经常互吃,偷挖墙脚。所谓盗亦有道,大概只存在于书本里,或者特殊的时代吧。

矿石先经过破石机器粉碎,再经过碾槽注水碾压成细浆,这个过程简单,复杂的是浸化。浸化最复杂的是药品配兑,技术不到位,药剂重了轻了,都会血本无归。周大明两口子都堪称配药高手,矿渣在两指间一搓,金多少,银多少,铜多少,锌多少,比化验室都准。接下来的药剂投入,不需工具计,全凭手感。同样的矿石,他家总是比别人家多出成品。

院子里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重重的药剂味。一种淡淡的、苦杏仁味的暗香在其中弥散,仿佛北风里的一股细柔轻风,有点儿刺鼻,有些沁心。这是氰化物的味道。

一吨半矿石,大明给安排了二十小时的碾压时间,铁轮滚滚,池水激荡,两口子亲自碎矿、喂矿、调水、添药。矿块、矿渣,最后变成细若面浆的矿末,为的是把金子毫无遗漏地选拔出来。再经过浸化,最后得到金子五百四十克。当时离月亮沟不远的小镇上布满大大小小的金店,店主们来自福建、湖南、江西、广东,他们许多人祖祖辈辈从事的就是淘金、收金营生,只是价格略低于银行柜台。每克市价一百元,这一回共卖得五万四千元。一捆捆的现金装在黑塑料袋里,不敢提着走,大明把车开得风驰电掣。

 

出售金子的那一刻我特别紧张,一方面怕被店家坑了,一方面怕突然遭抢劫,这样的事天天都有,没有人不怕。我在门口观察情况,大明和店主讨价还价。鉴定金子成色的方法叫打签法,将金子在一块什么石头上面擦一下,用十根不同颜色的金属签子比对。“七青八黄九带赤。”店主嘴里念念有词,戴一副眼镜,精瘦,格外让人不放心。你来我往,面红耳赤,最后终于搞定。拿了钱出门的时候,我悄悄问大明怕不怕?他咧嘴一笑,不怕,拍了拍腰间,有它呢。那是一把锉刀。同时,我看见了他额上细细的汗粒。

这是我三十五年人生里最大的一笔收入。感谢矿石,更感谢大明,我看着他夫妻俩兑药、投药、锌丝置换、高温排汞、烧杯排杂,最后,随着高温的金锭在冷水里哧的一声,白雾散尽,变成一坨黄澄澄的纯金。

为了今后行动方便,我买了一辆摩托车,嘉陵150,深红色,动力强劲。除了下山方便,也用于上班洞内骑乘。

高品位的矿石总是有限的,此后再也没有碰到上好的矿石。各个洞口的管理也越来越严了,就算有,已经再难被偷盗出来了。

总之,在周大明家里的炼金经历是第一次,差不多也是最后一次,其间小干几票,都以赔钱而告终。此后,十余年矿山生涯里,山南水北,漫天野地,再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好事情了。



《诗来见我》馆藏信息

 

书名:《诗来见我》

作者:李修文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4月

页数:354

价格:59.00元

ISBN:978-7-02-016903-0

索书号:I267/4020

馆藏地点:文学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2020年之后新保存本阅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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