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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546期）| 馆员讲书《兄弟俩》16-五月天&五月花

2024年03月25日 14:51:14

编辑撰稿人|黄丽萍

播讲|黄丽萍

文稿审核|张瑞峰

录音剪辑|张瑞峰

思维导图|张茹

配图设计|张瑞峰

思维导图

五月天

这一年春天倒春寒，欧阳太家廊檐下和窗台上的花，比往年搬出来得晚，也开得晚些。但是，一点儿没妨碍欧阳太家屋后的那两棵桑树绿叶葱茏，到了谷雨之后，白桑葚、紫桑葚，照样结得满树都是，白的星星点点，紫的紫花斑斑。尽管桑树的叶子都很阔大，依旧挡不住这些小小的桑葚在春末温煦的阳光中闪闪烁烁，眨动着眼睛，诱惑孩子们赶紧上树去“大闹天宫”。

大河小河早几年就不玩这把戏了，大河马上就要升初三了，而且每星期去少体校的兴趣，早战胜了上房爬树这种小儿科了；小河就要小学毕业，上中学了，自认为是大孩子了。上树摘桑葚这种把戏，已经让位给下一拨孩子去前赴后继。不过，这一年，大院的孩子们没有像往年一样疯狂地上房爬树去采摘桑葚了。欧阳太家院前房后，难得的清静。

欧阳太病了。

欧阳太对大院的街坊们都很好，人缘自然就好。各家的大人都嘱咐孩子，懂点儿事吧，别再去打扰欧阳太了。今年的桑葚，就免了吧。

欧阳太家房后的桑葚，落了一地，白的，紫的，染得一地斑斑点点，被雨打湿，又被风吹干。有的桑葚打在六棱后窗上，粘在玻璃上面，像是扑上去的肥大的瓢虫，好奇地张望着屋子里面，关心着欧阳太呢。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刚进入五月不久，立夏没到，园子里的紫藤还没有落尽，石榴花刚开，欧阳太家廊檐下花盆里的无花果的叶子刚刚展开，猩红的月季正含苞绽放，欧阳太突然走了。

清早，玲嫂做好早饭，端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冲着里屋喊了好几遍：太太，吃早饭了！太太，吃早饭了……都没有回声，走进去一看，欧阳太躺在被子里，已经没气了。大概是半夜里就不行了，走得非常平静，慈祥而光滑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样子，安详得就像睡着了一样。院子里的老人感叹地说：安然离世！人生五福，善终是一福，都是老太太一辈子积德行善的啊！

听到这个消息，大河和小河都非常吃惊，非常伤心，也都非常自责。

开春以后，先农坛少体校增加了训练量，大河周六周日全天训练，回家很晚，人累得散了架似的，看望欧阳太的次数，比往常少了很多。大河非常后悔，恨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再晚，再累，多看看欧阳太也好啊。如果告诉她自己训练的成绩有提高，马上初三毕业就能够进北京青年队，没准儿，欧阳太心情一好，就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了呢？

小河心里的疙瘩，一直没有解开。偶尔去欧阳太家，都还是妈妈包了鸡脖韭馅的饺子，做了榆钱饼，炸了香椿条，煎了糊塌子，或者做了别的什么好吃的，让小河给欧阳太端过去，他硬着头皮去的。放下东西，没说两句话，低着头就走。欧阳太似乎识破了他小小的心思，也不勉强他，什么话都不多问，只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她相信小河。

小河心里有个小九九，想等夏天毕业的全市统考结束后，如果自己考上了汇文，他就再去欧阳太家。如果没有考上，他真的没有脸再见欧阳太了。

小河的这个心思，欧阳太知道吗？一个六年级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样的缠绵，窄小，像一只小小的蜗牛，钻进自己的硬壳里，出不来。

出殡那天，在欧阳太去世后第三天上午。事先，爸爸写了两张请假条，交给大河小河找老师请假。旧时风俗，出殡需要死者的长子或长孙作为孝子，打碎一个瓦盆。欧阳太无儿无女，没有任何亲人，这个任务就落在了小河身上。

小河对欧阳太当然是有感情的，这么久没有去看她老人家，这份感情，在愧疚中变得更浓。这个任务，他责无旁贷。

一大清早，妈妈为小河穿好孝服，戴好孝帽。家里没有白鞋，妈妈特意在小河的力士球鞋的鞋帮四周用白布围了一圈。爸爸嘱咐他：摔盆的时候，一定要使劲儿摔！摔得越碎越好，越碎，说明你对奶奶的感情越深，对奶奶的想念越深！

小河点点头，走进欧阳太家。好多日子没进这个屋子里了。这个屋子，他曾经是多么熟悉呀！这里有书香，有无花果茶香，有炉台上橘子皮散发的清香，有桌子上醪糟泡蛋、桂花藕粉的香味儿，还有欧阳太慈祥的笑容、温暖的话音。还有那张熟悉的写字台，多少个夜晚，他曾经趴在上面写作业，复习功课。写字台上，那盏熟悉的墨绿色的台灯，那两摞书中英文的《高斯传》，那个雕花木镜框里虚光布纹的老照片……

看到这一切，想起这一切，小河的鼻子一酸，眼泪涌了上来。

玲嫂看小河泪光闪烁，自己也禁不住抹抹眼泪，她太清楚欧阳太对这个孩子的感情了。

玲嫂轻轻对小河说：进里屋看看太太吧！待会儿，人就真的不在了，再也见不着了！

小河轻手轻脚地走进里屋，生怕惊动了欧阳太。虽然是五月的天气，屋子里却很凉，窗帘拉着，清晨的阳光没有完全照进来，光线有些发暗，模糊了生死的界限，死亡竟然来得这么快，一个那么好的欧阳太，一个对自己那么亲的欧阳太，就这样离开了。

小河走到床前，仔细望着欧阳太，她和以往一样慈祥，抿着嘴角，似乎在微微地笑。如果他轻轻地叫唤一声，好像她还能从床上起来，站在小河面前，用她那软软的手抚摸他的头发……

不知为什么，比悲痛、比愧疚更多的感情，像一股潮水涌上心头，“扑通——”，他跪在床前，喊了一声：奶奶！

这是小河第一次叫欧阳太奶奶。

可惜，欧阳太听不见了。

站在门框前的玲嫂哗哗地流下了眼泪。

五月花

还没有到惊蛰，欧阳太就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年轻时的旧病，一直能坚持到现在这么大的年龄，已经是奇迹了。她早写好了遗嘱，一五一十地交代给玲嫂。

她死后，全部房产留给玲嫂。存款不多，其中一部分，留给小河上学用，一直供他到大学毕业。这笔款项，由玲嫂办理一个专用账号，并负责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