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第1309期)▏馆员讲书《望江南》23
2023年04月27日 16:35:25编辑撰稿人
张瑞峰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23
那天一早,寄草开了大门正准备去茶楼,一只脚迈出,一个人就滚到了她身边,把她吓得不轻。寄草见这人都夏天了还穿着一件破棉袄,破烂得都分不清什么颜色了,把他拎起来,果然,不是李飞黄还会是谁。
原来,自打杨真他们接管了警察局,就开始在杭州城进行户籍审查登记、身份验证等。有种种历史问题的人,则要主动去公安部门登记,这下可把李飞黄吓醒了。他不敢去登记,直到街道派人找上门来,押着他去登了记,他才心慌意乱地跑出了凤凰山脚下那个破院子,直接逃到杭府来了。
嘉和看着兜兜转转又回来的李飞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方越自从搬出去之后,根本没说什么时候会回来,杭家人甚至都不知道方越到底去哪里了。而在方越回来之前,他们不能对这个李飞黄置之不理。
寄草出了一个主意,让李飞黄烧锅炉去。
嘉和提出疑问,不是已经有吴坤在烧锅炉了吗?
寄草说,没关系,吴坤挪一挪位,到大堂沏茶去,腾出地儿来给这个李飞黄。
于是吴坤只好腾窝,放进柴灶间的东西都重新搬出去,而那个李飞黄则当仁不让地进驻了柴灶间。
吴坤做事勤快而利落,上茶、续茶忙而不乱,井井有条。为了减少时间和节省体力,他甚至发明了一个井轱辘一样的吊钩,从二楼放到一楼,钩子刚好垂到七星灶上方,铜壶里的水一开,用那钩子一钩,他就摇着把柄把铜壶提上来了。伙计们不必楼上楼下地跑,方便多了。
李飞黄就差远了。寄草一方面觉得他是真可怜,另一方面又觉得他这人捉摸不透,寄草甚至觉得,看这个人神志有没有恢复正常,就是看他有没有开始撒谎。只要他开始撒谎,眼睛开始躲避,他就神志正常了。而他如果目光呆滞,安静地生火烧炉,他就犯病了。寄草希望他永远犯病,不再正常。
这天,吴坤无意间发现,自家的昌升茶行门牌已经摘下,另有一个“雨过天青”的门牌稳稳地挂在上头了。这让吴坤大吃一惊。他决定,晚上抽空回趟家,问问家里到底怎么回事。
吴升告诉孙子,让他尽量不要回家,不要听,不要看,不要说。这些日子,家中把昌升茶行原来的门面房租出去了,一家瓷器店搬了进来,这都是潜伏的吴根暗戳戳一手操办的。这下子,他们吴家和特务就成了一缸里的醋,一票里的货了。
吴坤对爷爷说:“你们这样我不放心的。我这就去找人民政府报告!”
“再等一歇歇,你悄悄地要多盯盯牢,搞不好他们还有大计划,我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面套着事情。你夜里不要回来住,我担心你小叔不给你好果子吃。”
第二天,吴坤就回到灶间,打个地铺睡在灶口,他不再回去了。
那日清晨,茶庄刚刚开张,对门“雨过天青”瓷器店的老板就来拜会寄草了。
这是个看着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中等个子,不胖不瘦,身穿白衬衫、蓝色卡其裤,衬衫塞在裤腰里,牛皮带自如地扎着,脚蹬黑布鞋,学生发型,左手叉在腰上,右手提着个小箱子。此人有一张很谦和的方脸,真正的眉清目秀,薄薄的眼皮,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就像大学里管宣传的学生会干部。
“寄草同志,我叫魏青辽,青草的青,辽宁的辽。这是专门送给您的见面礼——工夫茶茶具。”这个魏青辽露出了从容的微笑,向寄草点点头。
寄草赶紧挥手:“我们忘忧茶楼的茶客又不喝工夫茶,送我这个干吗?心领了。”
“器为茶之父嘛,开茶馆的和卖茶器的可不就是一家人。您让我看看您家的茶器还缺什么,回头我给您配齐了送来。现在解放了,四面八方的人都来,什么地方的茶都喝,什么样的茶杯都得配一点嘛。寄草同志,您说是不是?”
寄草说:“魏同志,情领了,刚才不是说了,我们江南一带的茶客一般不喝工夫茶,免礼,请带回去吧。”
寄草客气地婉拒了他,这个魏青辽却一步步走上前来,看着寄草的眼睛说:“这套茶具是专程送给杭女士您的。别人不喝工夫茶是可以的,您不喝则是不可以的呢……”
说话间,他把箱子放在马头桌上,然后打开,那一套工夫茶茶具就亮闪闪地晃在寄草眼前了。他热情而又专注地盯着寄草看,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热情和好奇,然后,他就一件件地把手中的茶器点给寄草看。
他想要把这套工夫茶具做个详细的介绍,哪知这根本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寄草早在几岁时就已经懂得这些了。
那魏青辽只好又说:“知道你们家茶楼以喝绿茶为主,所以,我给您送一件仿汝窑的盖碗来,这件可真得收下。”
寄草微微一愣,她对茶器并不真正懂行,这是大哥的能耐,但她也是知道汝窑之尊贵的。宋代“五大名窑”——汝、钧、官、哥、定,史书记载:汝,五窑之魁也。继古代越窑之后,汝窑达到了青瓷烧造的又一个巅峰。用满釉支烧的工艺,器物的底部均可见支钉痕迹,瓷器呈一层淡淡的天青色釉,南宋时期已为罕见之珍物。这魏青辽哪来的能耐,弄来这般高仿的神器来?
寄草抬头看看对面那家瓷器店,看着看着就恍然大悟了,原来这家店名叫“雨过天青”,这是从“雨过天青云破处”这一句来的。“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说的不正是汝窑吗?
寄草笑道:“这几年打仗,兵荒马乱的,亏你们还有精力和心情做这个事情,倒也让人佩服。”
“我是相信共产党的,共产党一来,河清海晏,雨过天晴,人民生活过好了,连喝茶都会想着换个好茶盏的。”
寄草眼睛就亮了起来:“同志,您还有这个觉悟啊!”
“怎么,不像吗?”那魏青辽就笑着问,真是个好脾气的男人,还很有趣。“这会儿还早,我请女主人喝工夫茶,我来泡,大红袍,尝一尝啊。”
寄草就指着魏青辽笑着说:“大红袍,这可是武夷山来的茶,莫非你从闽北来?”
“我从哪里来的都行,只要让我在这里用汝窑盖碗泡茶就可以了。试着好用,你们就帮我推销;试着不好用,就当我们交个朋友。”
绕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卖茶盏啊。寄草吐了口气,隐隐地又有些疑惑,这个魏青辽,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卖瓷器杂货的嘛。
叶子告诉嘉和,李飞黄在七星灶房打了个地铺,这让嘉和多少有些生疑。他来到七星灶房,看着李飞黄一副糊糟糟的样子,简直无语至极。他对李飞黄说:“都登了记,人民政府也没来抓你,你还是搬出去住吧,房子我帮你租。”
李飞黄认真地摇着手,紧张神秘地说:“不能走,这间屋里有秘密。我跟你说,我们忘忧茶楼来特务了。”
嘉和看了他一眼,说:“这些天你还在不在吃药啊?”
“特务很狡猾的,我不看着,他们会在茶楼里搞事情的。我李飞黄是什么人,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心机看不出,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嘉和是再也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了,只让他到前面老虎灶去看着。李飞黄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又突然扑了上来,趴到嘉和耳边说:“别让忘忧茶楼和‘雨过天青’搅在一起,很危险的。”
“什么意思?”嘉和真正吃惊了。
李飞黄指指楼上,嘉和听到了,对门的那个魏青辽正在楼上读报,间或有寄草的补充声。看着杭嘉和的表情,李飞黄感觉自己咬小耳朵的话已经起到作用了,才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嘉和松了口气。
飞黄前脚刚走,吴坤后脚就跟进了,他侧着身子进了七星灶房,悄悄地问:“有情况了?”
“非礼勿听。”嘉和很烦他这副腔调。
“他说特务的事!”吴坤就神秘地迸出这句话。
嘉和怔了片刻才说:“这是你想的事情吗?”
“李飞黄冤枉我!”
“我记得你才十五岁,别把自己当成五十岁了。”嘉和 很少这么严肃地说话。
吴坤赶紧拎着吴山盘肠壶走开了。他现在要警惕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得告诉爷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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