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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322期)▏馆员讲书《望江南》36

2023年05月16日 16: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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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张瑞峰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望江南》思维导图.png


36

 

天亮了,火终于熄灭了,浓烟渐渐散成了淡烟,弥漫开去。人们陆陆续续地拖着脚步往回走,一个个地消融进了烟云中。江水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仿佛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罗力一个人在烧焦的大树下坐了一会儿,怒火渐渐升起,他终于有时间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显然,吴根作为中统人员,已经掌握了作为军统的罗力事实上是共产党卧底的身份,只是来不及确定,吴根就被捕了。被捕前,吴根把档案情报埋在了“老地方”。这么多年来,看着罗力受苦受冤,遭受劫难,最后要死了,还扔给他这样一个谜——“老地方”!

罗力守着吴根的尸体等了一天。夜晚,薄板做的棺材运到了,罗力带着几个生还者,把吴根埋在了浅坡上一棵烧焦的大树下。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管教说:“过年了,回家吧,你不是刑满释放了吗?”

罗力放心地回家了,今天可是要过年了啊。

 

除夕夜,是曹家远和杭盼的“总有一天”之夜,这一对千里姻缘一线牵的人儿在那一天夜晚成亲团圆了。曹家远经过层层审查,终于被认定,作为一名投诚的原国民党少校飞行员,有资格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身份,按国家法律与任何想和他结婚的女性结婚。

杭家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忘忧就如一枚月牙,而且不是冷月,是冬天里的春月。即便在冬夜,他依旧是温暖的。他带来了天荒坪的白茶,微小的一撮,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朦胧的银光。他开心地把茶捧在合掌的手心里,还追来追去地要给正在忙着搬椅子的大舅看,一边说:“你看一眼嘛,大舅,你看一眼嘛,我自己炒的呢,我会炒茶了。”

叶子捉住他的手,心痛地对他说:“你看你这双手,作孽啊……人倒不瘦,山里有东西吃?”

“有的有的,我学会淘葛粉了。山里有野鸡和野兔,有时还有黄麂。我不是还有烈士子弟补贴费吗?舅妈放心,饿不死我的。”忘忧已经到了而立之年,也不小了,可是一说话,就显得跟得荼差不多大,从里到外,魂灵儿都像是被山泉水洗过一般。

嘉和凑过去闻了闻,问:“你信里说一株茶死了,另一株独子王孙还活着吧?”

“活得好好的,人不要闹就不会死。就怕知道的人多。我们茶场让我看着呢。”

“忘忧有工作了?”

“没有,茶场临时招我当护场员的,年后可以上班了。”

“这白茶倒是真有一股鲜爽气的,和龙井不一样。”嘉和评判着。

“实在太少了,只能冲两三杯茶,送给盼儿姐姐当结婚礼物吧。”

“少少许胜多多许,金贵的东西总是稀罕少见的。”嘉和这么说了一句,便招呼得荼,“得荼,去把今早从虎跑打的泉水拎来。”得荼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就蹦了出去。

这泉水是得荼陪着爷爷凌晨四点专门去虎跑拎来的,倒在一只大瓷缸里。爷爷说不要盛在木桶中,时间长了会有一股木头气。水缸放在门口的美人靠上,得荼正要去抱它,却见一个人靠在院子正中那株桂花树下抽烟,一点火星时亮时隐,正是方越。他有后门的钥匙,是悄悄从后门进来的,见一家人都在前院花木深房里张罗着,就悄悄地在院子里抽起烟来。

 

自从知道亲生母亲和亲生父亲的存在后,他就很讨厌男女关系,他从未谈过恋爱,因为他拒绝恋爱。比起对一个人的爱,他更需要众人之爱,他爱全人类,不过全人类也得爱他。他害怕被人抛弃,因为被一个人抛弃就意味着被整个世界抛弃。但他抛弃一个人的时候却没有那种对应的思考,那时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他的亲生父亲自杀身亡后,杭家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婉罗姆妈一边抱着李飞黄悬在半空中的腿,一边流下了眼泪。杭方越大吼一声:“哭什么!这个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汉奸反革命,死得好!”然后扬长而去。

他敢肯定,他和婉罗姆妈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开始有了微妙的罅隙,她开始回避他,目光开始闪烁不定,那不是冷淡,不是生气,而是惧怕。

 

得荼跑过去对着他的脸悄声惊讶地说:“墨赤铁黑的,你在这里干什么?冻不死你啊?进去抽吧。”

“这烟臭得很,熏着新娘子,小姑要骂死我的。抽完了进去。”

“那我陪你。”得荼跳着脚说,“我真是担心你回不来了,去年你就没回来,前年也没有。”

“你怎么一下子蹿这么高了,比我还高了吧?”

“你驼着背呢!挺一挺,你还是比我高!”

“真挺不起来,挑了两年担子,背压驼了……”

果然,方越的背微微弓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得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我上回写的信你收到了吧?让你带一把龙泉宝剑回来。那宝剑是婉罗姆妈让我写信要的,说是给盼儿姑妈结婚时用的,说是这个新郎官从台湾开飞机回来,后面会有恶人追杀,挂一把宝剑,妖魔鬼怪统杀!”

方越说:“你知道我这样的人,要带一把剑回来,该有多难,比带一套老底子的龙泉茶具还难。”

“可是,你终于都带回来了,这就是你杭方越!是不是?都带回来了,越窑瓷,龙泉剑,都带回来了!”

方越带回的这套青瓷茶具是一把软提梁的青瓷长壶,四只盖碗茶杯,款式比较大众化,还有点笨,但瓷色是真正的一流。嘉和看了,拍着方越的肩膀赞叹:“越儿这双眼睛真叫毒,这梅子青烧的,现在还能收到这种宝贝,你怕是要倾家荡产了吧。”

方越坐在靠椅上,那回家的感觉总算又找回来了:“我哪有钱啊,这是我那房东送的,平日就在家用,比不得杭汉哥的锡罐,那才叫真家伙。”

杭汉夫妻给这对新人送的是一个锡制老茶罐。蕉风说,那是她妈妈当初从马来亚带来的锡器,抗氧化,耐高温,阻潮气,避光线,挡异味,手工制作,是国宝级收藏品。喜茶人爱用锡罐储茶,因为锡罐是公认为能使茶叶长期保鲜,避免茶叶营养流失和口味变化的最佳器皿。

嘉和点评了一句,甚是到位:“这锡罐倒是和你们这一家蛮像的。”大家都笑了起来。蕉风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子得放和女孩子迎霜此刻都在安静地嗑着瓜子,如一对小松鼠。这一家四口,不知为什么和这个锡罐就是那么神似,好奇怪噢,得荼想。

龙泉茶具,马来锡罐,天荒白茶,现在都放在一只日本来的长方形漆盘上。这只莳绘工艺的漆盘,叶子只在重要的礼仪环节拿出来用,这次也作为新婚礼物了。

得荼终于决定出手了。这些天他费尽工夫用老竹爿打磨出了一把茶勺,五寸长,一头弯起如匙,另一头削细如针,精美细致,他用食指和拇指夹起它炫耀着:“记着啊,我也给它取了个名字:乐。好听吧,欢乐的乐!”

一屋子人都跟着笑起来。嘉和知道,这是因为得荼听到过叶子给他讲的日本著名茶道家千利休为其临终茶会亲手做的茶勺,后人取名为“泪”。但得荼偏要反着来,你哭嘛,那我就乐吧——这孩子,越大越像他父亲了。

再后就是婉罗用金牙换的那一套床上被褥了,她觉得,结婚怎么可以没一样新东西呢!新婚新婚,就是要新啊。杭家人代代喜欢旧东西老东西,这是她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事情。

寄草与罗力的礼物是一块茶色的桌布,上面绣满了白色的小花和绿色的叶子,正是茶花和茶叶。

看着家人们一个个地喜笑颜开、欢天喜地的样子,曹家远甚感欣慰,他看出来了,杭家的亲人,值得他回来。

这时,外面的门就敲得像炸了皇天。得荼一听就知道是谁。他自己算是刚刚进了大学,而吴坤已经毕业留校,在职读研究生了。他们很久未见了。

吴坤已经长成一个翩翩书生了,架一副眼镜,穿一套合身的中山装,外面套一件呢大衣。

寒暄几句后,得荼一步跨到门口,打开门,高叫一声:“哇,下雪了!”

 

是的,下雪了。

俄顷,雪就铺满了院子,虽然是薄薄一层,却是瑞雪。但愿瑞雪兆丰年,明年大家的肚子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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