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撰稿人

郝雨欣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赵婧澜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思维导图

3-已知春信至 （中）

惊蛰

春至惊蛰，雷音动，雨水增，万物苏。

幼时常听的一句话是“二月二龙抬头”，傻乎乎地满地找龙找不到，却发现小虫子们多了起来，而且地面也会回潮。后来才知道，寻龙得抬头往天上看。此时苍龙星宿在东方天空升起，如蛟龙昂首，分外闪亮。龙抬头是指这条龙。民俗中，正月不理发，二月初二是理发的好日子，会鸿运当头，福星高照。

现代人应该等不到二月初二再去理发。如果正巧赶上了，取个好意头也不错。

农耕社会的特点是对节气的尊重，根据节气投入劳力，播种施肥，等待收获。苍龙星的出现，令原本处于农闲中的人们警醒起来，知道春耕大忙就要开始了。外公告诉我，这种心情约等于开学，听得我惕惕然。

春是一年的开始，亦是一年劳作的开端。先通过春节将人团聚在一起，令众人知晓齐心协力、通力合作的重要性，经过春节和元宵节的休整放松，到惊蛰时，南方的田间陌上一派繁忙景象。至于北方，要到清明之后，才开始格外忙碌。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与其说惊蛰的雷提醒的是蛰虫出户，不如说是提醒人们从春节和元宵节的懈怠松散中抽身，投入耕耘。对于蛰虫来说，是惊蛰出洞，还是春分出门，可凭心情。农人就不一样了，必须按时劳作，所谓“惊蛰点豆，清明种瓜”，都是天时地利的要求，惫懒不得。那新犁的土地一页一页，像新书一样令人期待。

或许从蛰虫的角度看，人类的脑洞才清奇。虫子们不出来，担心地气不暖，虫子们一出来，人又忙着撒石灰避虫杀虫，难搞得很。

令人心悦的是惊蛰三候是：“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黄鹂)鸣，三候鹰化为鸠。”当濛濛绿意中多了桃花薄红，春天即刻变得鲜润起来。这里不免例行夸一下老杜的“两个黄鹂鸣翠柳”，像儿歌一样浅显，却如此生动。“庾信文章老更成”这句赞应该送给他自己。虽然北方兵戈未消，长安归不得，尽管生活依然艰窘，然而毕竟春天来了，他在成都写的诗都舒展松弛，温情脉脉。

惊蛰时的鹰化为鸠，与寒露时的雀化为蛤，都属于古人的误解，明显的认知错误，不用费心深究。这里的鸠不是斑鸠，而是子规，即杜鹃鸟，徜徉在花柳深处，却常常叫声忧郁，发出“布谷——布谷——”的催耕之声，传说是古蜀国望帝精魂所化，是自带悲情气质的鸟。

桃花开，黄鹂鸣，杜鹃啼，春至惊蛰，方称得上声色兼备。

晴川历历，桃花可亲，此时杜鹃花开。桃花为人所喜却难免有世俗气，于人多热闹处，显不出好来，要放到古寺旧庵、孤村野溪处方显佳妙。我慕名去广州莲花山看过的桃花，亦极鲜妍。窃以为不及林芝雅江雪山下的桃花清贵。

还有一种花，生来清贵，不同俗流，那就是梅花。早春时节的江南，梅花开得比桃花好。桃花不过娇容初绽，淡淡薄红，梅花已然欺霜压雪，盛放出暗香满园。陆机的“江南无所有，聊寄一枝春”，是我听过最斯文的炫耀。倘若驿站(快递)不负所托的话，他北方的朋友收到这枝梅，应该会羡慕得暗咬后槽牙。

春分

江水潺潺，清波照影，绿柳浮光，繁花照眼，这城是我心中最能承载“杏花春雨江南”的存在。扬州诗人张若虚写的《春江花月夜》堪称孤篇横绝，写尽了春夜的浪漫与华美、人生的深刻与虚无。

信步城中，名园错落，因春扬名的地方太多，光是茶社就有三家。

和顺德一样，扬州是我心里最好吃的城市。不一样的是，顺德朴真，扬州更显精细。扬州的精细，是千年富足娇养出的从容讲究。我是个博爱的人，讲究雨露均沾，朴真与精细皆为我所爱，常在这两座城市之间穿梭来去。

幼自《红楼梦》和汪曾祺先生的书中初窥淮扬美食的妙处，光看文字，胭脂鹅、豆腐皮包子、高邮咸鸭蛋已然食指大动，想不到文字之美，尚不及亲身体味扬州美食的惊喜。

三春（冶春、富春、共和春）茶社是名声在外的老前辈，花园、怡园是后起之秀。早起吃早茶，人多可以洋洋洒洒点一桌：大煮干丝和烫干丝口感略有差异，通常会分两天点。我素来偏爱大煮干丝一些，火腿虾仁吊出的高汤被豆腐干丝吸收，融为一体。当豆腐干丝的品质和刀工难分伯仲时，高汤就成为一决高下的关键，口感既要鲜浓饱满，又不能喧宾夺主。

我挚爱的千层油糕，必须一层一层撕着吃才有感觉。五丁包子、蟹黄汤包、翡翠烧卖都必点，吃过扬州的包子蒸饺，再回到北方看见包子蒸饺，只能一声长叹，不忍相认。

水晶肴肉和盐水鹅配小小一碟粢饭，分量刚刚好，外加一碗虾籽阳春面就 OK 了，种类比广州还是少些，没办法，扬州早茶太茁实，饮茶如筵，更像早饭。

扬州早茶的茶一般，绿杨春徒有好名，叶底粗老，魁龙珠香味杂呈，都不算佳茗。我喜欢付过茶水费，喝自带的茶，当然，如果舌头不矫情的话，还是可以入口的。

吃淮扬菜的话，传统的扬州三头(狮子头、鲢鱼头、扒猪头)对我的吸引力不大，扬州宴的苋菜才是值得惦记的春天味道。还有腌笃鲜不可不吃。苋菜、腌笃鲜里的春笋都是春季的当令时鲜。

对于爱好美食的人来说，节气先与美食密不可分，而后才论得到其他。

“待到春风二三月，石炉敲火试新茶。”江南的茶山上，修养一冬的茶树会在春风中展开婀娜的枝叶，陆续被采摘,“社前茶”“明前茶”“雨前茶”都是金贵的，芽叶细嫩，叶底饱满，滋味鲜爽，饮之如醉春风。绿杨春也是此时最好。”

想因循着舌尖上的记忆，说一说春分，春分是春天的第四个节气，是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百花争妍的好时节，是故此时有花朝节、踏青赏红之俗。如今的人虽然不会特意过花朝节，但赏花的习俗从未淡下。那年在日本，看见一群身穿和服的少女聚于芳树之下，取出春酒和果子来赏春，樱花葳蕤如霞，令我想起大明寺鉴真堂前开着一样的花。

“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当年鉴真大师就是被这首偈子打动，接受了日本使者的迎请，毅然六次东渡日本，前五次都失败了，有一回他还流落到广州，在光孝寺驻锡多一段时间。

其实广州和扬州之间，暗有一条线牵引，便是海上丝绸。扬州和广州算是我心中平分秋色、旗鼓相当的两座名城，青山隐隐水迢迢，兴盛的契机也接近。

与秋分平分秋色一样，春分平分了春色。“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是个体现均衡的节气，《春秋繁露》的注解一字不差，相当好记。

春分的三候是“一候玄鸟至”，二候“雷乃发声”，三候“始电”。物候是说，燕归来，雷声鸣，有闪电显于雨中。

春分习俗和秋分遥遥呼应，可以互看，从春分“雷乃发声”到秋分“雷始收声”历时半年；春分祭日，秋分祭月；春分前后民间举办祭祀神祇、祈祷丰年的春社，秋分前后乡野举行庆祝丰收的秋社；春分迎春牛，送指导耕作的《春牛图》，秋分送秋牛，打秋草，酬谢耕牛辛劳一年；以及用汤圆糯米沾雀嘴、竖蛋等习俗，都是完全一致的，连用来做汤、清洁肠胃的野菜都是同一种。

最初春分引起我好奇，是看到书中记载古人春分日吃春苋菜，秋分日吃秋苋菜清肠的习俗，我请教我妈苋菜是什么，我妈炒了一盘红苋菜，说就是这个。我信了她多年，后来到了地大物博的广东，偶然间才知道春苋菜是乡间地头的野碧蒿，色泽青绿，口感滑润，拿来涮火锅不错。

当令的还有春笋。春分的二候是“雷始发声”,此时雨后的春笋明显比惊蛰的虫子们听话，听着雷声号令争先恐后冒出，又叫雷笋。按古代吃货们的渲染，最得趣的吃笋方式，是在竹林中，就地用竹叶烹制竹笋，相当风雅有野趣。我十分想在竹林红火，贼心一直未死，苦于一直未遂。

春分时节，令人欣喜的事除了春水盈盈，山河叠翠，莫过于春燕归来。此即春分一候中的“玄鸟至”。燕子古称玄鸟，是商朝的部落图腾。因其品性高洁、习气优秀而备受人们敬重喜爱。首先燕子勤快，是益鸟，对农耕有益，受人欢迎;其次燕子喜欢和睦安宁的环境，如果家宅不宁，燕子是不愿居住的；再次燕子筑巢孵鸟，过程整洁有序，不大影响人居，母燕小燕相处温馨观之可喜，十分符合古人称许的孝道。

除了“小燕子穿花衣”的童谣，我小时候听过的俗语这样说：“不吃你家粮，不吃你家米，只借你家梁生仔。”

直至今日，人们依然将燕子入宅筑巢视作家宅康宁、人丁兴旺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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