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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490期)| 《微尘》8-一个人的炸药史(下)

2024年01月05日 17:3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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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石兆楠

太原市图书馆典藏部馆员

播讲人

黄丽萍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文稿审核:张瑞峰

录音剪辑:张瑞峰

配图设计:张瑞峰

思维导图制作:张瑞峰

思维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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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炸药史(下)

——我的爆破史,约等于“炸药工业十年革命史”

 

一九九九年,我开始在矿山打工。

在矿山,人和钱都不算什么,炸药才是老大,真正的第一生产力。那一米一米巷道,一斗一斗矿石,一坨一坨黄金,一卡车一卡车铝、钼、铁、铜锭……都是炸药轰出来的。现代矿业生产,炸药才是真正的厥功至伟者。

我打工的第一站,河南三门峡灵宝的秦岭金矿老鸹岔。

灵宝金矿所在的山岭,被称作“小秦岭”,意思是它并不是真正地理意义上的秦岭,只能算小弟,也就是余脉。奇怪的是,中国所有金属矿藏都在名山大川的余脉地带,主段部分很少有大的矿量生成。秦岭、长白山、阿勒泰山、喀喇昆仑山都是。

我老家峡河距小秦岭并不远,属莽岭山系,东接伏牛。虽然是两个省,不过半天车程。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家的人们有去秦岭矿山打工的传统,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那里就成为家乡人民的临时银行,没钱了,日子过不下去了,去取就是。取多取少,看本事和运气。有人用力气取,有人用技术取,有人用命取,这里面有说不尽的故事。

 

开始时,我啥也不会,就混在一帮人里拉车。两轮的加重架子车,钢圈部分加焊了钢筋,能承重一两吨。铁皮车厢,有半个指头肚儿厚,沉重又结实,一趟一趟把爆破工爆下来的矿石或毛石拉出洞,倒在渣坡或矿场上。我们被叫作“渣工”,来自东西南北,最苦,钱也最少。没啥技术要求,这行当最不缺工人。

负责爆破掘进的师傅是栾川人,栾川是洛阳最边缘的一个山区小县,毗邻卢氏县,山高水猛,出钼矿,出爆破工。师傅们基本不和我们打交道,他们下班,我们上班,他们上班,我们睡觉。他们有独立的工棚、独立的灶,厨房倒出的垃圾里总有鱼头鸡骨。

巷道爆破掘进使用的炸药叫铵梯二号岩石粉状炸药。我们也不懂什么是铵梯二号岩石炸药,是一箱箱码在岔洞里的炸药箱子上印刷字说的。我当时想,为啥用二号,难道一号、三号就不行?后来自己做了爆破工,培训班学习了炸药的性能、爆破原理与技术操作,还有什么爆速、猛度、燃烧值、热感度,这才知道,一号、三号还真不行。对付这种中硬度的岩石,只有它最合适。

真正领教到铵梯炸药的厉害,是在两个月后。

那一天,工作面出渣出到一半,出现了一块大石头,不下于五百斤。锤砸,钎撬,用尽了力气,都没有办法让它碎开或装上车厢。工作面不腾开,接下来的风钻作业就没办法开展。巷道已经掘进了五千米,空气越来越稀薄,温度越来越高。大家流着汗,已经精疲力竭,商量怎么办。

小四川说,用炮炸。小四川干出渣这行已经七八年,最有经验。他是我们的小班长,也就最有话语权。我提醒他,最好还是请示一下炮工师傅看怎么处理。小四川说:“要请示你去请示,我没这个闲力气。”闲力气我也没有,出去来回近万米。

 

有人从岔道里拿过来一包炸药,塑料袋上写着“3kg”。包里共二十节,像二十支火腿肠。我问,用几节?小四川说,三节就够了。把三节炸药管撕碎了,倾倒在石块上。微黄,干净,新鲜,有一股淡香。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高威力炸药。用细渣覆盖压实,再插上雷管火索。小四川说:“我腿不灵便,你来点火。”他的一条腿前几天被车子碰伤了,有点儿跛。

他们四人撒开腿往远处跑。洞道笔直逼仄,伸向不见尽头的地方,像极了电影里的墓道。我们如一群盗墓贼,紧张慌忙。等他们跑得头灯只剩下四颗小星星,我开始点火。

打火机按压一下,不起火,再按压一下,还是不起火,只有发出的一点儿电花。我突然想到这里缺氧,我把气门调到最大。打火机哧的一声蹿出一股火苗,火苗蹿到了导火索的索头上,导火索蹿出一股火花,一尺多高,把洞壁照得彻亮。

我转身拔腿就跑,洞顶太低,我弯着腰,洞壁唰唰往身后退。我听到叭的一声,几乎同时,咚的一声巨响。一股力量从身后推过来,那力量实在太快了,我的矿帽被推得掉在了地上,头灯也摔灭了。那力量越过了我,一直向前推,把洞壁上的风筒扯得哗哗响。

我耳朵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股声音,细细的,绵长又急迫,像一只秋后垂死的蝉在叫唤……

 

时间到了二〇〇五年,我已经是一位技术精熟的爆破工了,走南闯北,脚踩无数山头。经手的炸药,大概要用火车皮来计算。

这时候,矿山爆破广泛使用的已是乳化炸药,乳化岩石炸药适用条件广泛,更适应有水条件使用,污染小,炮烟毒性小,大大节省了工作区通风时间,更保障出渣工的安全。我常常把自己十几年的矿山爆破史,自诩为“炸药工业十年革命史”。

随着时间的推移,作业条件、爆破效果的需要,炸药的品类、性质也在发展、变化、提升。像一些事物一样,有时快一些,有时慢一些,有时让人猝不及防。

爆破掘进这行,最难的是打天井。

所渭天井,就是从山体深处向上的、通天的井,用作分层巷道连通或向地面排烟通气,也有从地面向下凿进的,但那太慢,太耗力。它们五十米、八十米、几百米,高度不等。

此时我正在包头打天井。包头的春天来得特别慢,特别晚,老家陕南已是莺飞草长,这里还是一片寒彻,广野千里,苍黄枯萎。它像一位迟到的学生,迟疑着躲在门外边,探头探脑不敢往教室进。

那天我和强子一班,强子算我半个师傅,他上矿比我早了好些年,他本来在另一组,他的伙伴病了,感冒发烧好几天,害得他耽误了好几天,少挣了不少钱。他女儿上着大学,每天都要花钱,不拼命不行。而我的搭档正好去了包头市里。

天井已经打到了七十米高,这是导爆引线告诉我的,一百米整盘的导爆引线,在平巷上只余三十米了。每爆一茬炮,索绳向上拽两米。

天井八十度向上,其实和九十度垂直也没什么区别。站在工作面的铁梯上向下看,有些头晕。

我操作风钻,强子帮衬。石头异常坚硬,大概快接近地表了。要在碗口大的面积内打出七个四厘米大小的掏心孔,得非常用心。钎杆转动起来,钻头在岩石上高速撞击,火花四溅,渐渐进入。我把风钻功速开到三挡。钎杆旧了,有些弯曲,它在空中绕出一个个飞转的圆圈。

我们从早上八点一直工作到下午六点,掌子面上打出了二十八个深孔。掏心部位的炮孔像一朵抠去了莲子依然精美的莲蓬。强子和我身上都湿透了,他时不时冲我一笑,露一口白牙。

装填了整整一箱炸药,二十四公斤。

拧了起爆器,我们躲在内巷里数炮声。这是惯用的程序,炮声够了,爆破就成功了,就放心了;没够,就不好说,有时要补炮。

我听到了轰的一声,又一声,再紧密的一串。石块哗哗地落下来,在平巷上撞击出巨大的声响。我听见石头大水一样不断落下来,没完没了,远超往期的量。

“完了!”我拉住强子往外冲。这是一条死巷,没有出路,没有被打透的地方。但是晚了,巷道被落下来的石块堵死了。打透的位置一定在山体的某个松软部位,那里有无尽的石头垮塌下来。

炮烟像一床被子一样裹住了我们的呼吸。

我闻到了浓烈的硫黄味道、硝酸铵味道、淡淡的松香味道,后来,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正午。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北国的春天到底还是来了,吹过来的风有一股膻味,那是牛羊的味道、戈壁草芽的味道、归化的南风的味道。强子四仰八叉地躺在我身边的矿渣上,他还没有醒过来,眼角有一片湿渍。矿山的惯用方法,被炮烟熏了的人,不能放屋里,要放渣坡上让冷风吹醒。

头疼得厉害,眼睛有些睁不开,我还是看见了远处的山岗,草原尽头的山岗逶迤、遥远,有细碎的云在飘,它们像极了我亲手点燃的硝化甘油炸药、铵梯炸药、铵油炸药、水胶炸药、乳化炸药的残烟,在天际,在我从业经年的生命里,从四面八方飘啊飘,它们归拢复散开,散开复归拢,无处安放。

工棚那边,飘过来一支歌,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好听极了:

 

大阳落下山,

秋虫儿闹声喧,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

来到了我的门前呐!

约下了今晚这三更来相会,

大莲我羞答答低头无话言。

一更鼓儿天,

姑娘她泪涟涟,

最可叹这个二爹娘爱抽那鸦片烟呐,

耽误了小奴我的婚姻事啊!

青春要是过去,

何处你找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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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来见我》馆藏信息

 

书名:《诗来见我》

作者:李修文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4月

页数:354

价格:59.00元

ISBN:978-7-02-016903-0

索书号:I267/4020

馆藏地点:文学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2020年之后新保存本阅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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