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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609期)| 馆员讲书《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3-我和我的母亲(二)

2024年06月20日 15:4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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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黄丽萍

太原市图书馆数字资源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文稿审核|张瑞峰

录音剪辑|张瑞峰

思维导图|张茹

配图设计|郝雨欣



 

思维导图

《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 (1).png


我和我的母亲(二)

 

母亲一个人带着两个小孩子,家里没有男劳动力。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母亲都要请工帮忙打过冬的柴。请工打柴时要一早给请的工做好饭,让他们到家里来吃,然后把中午要吃的饭装在背篓里带着,到对门山上去砍一天的柴,晚上天黑前背着砍好的柴回到我们家里,吃过晚饭后再各自回去。

再后来等我长大一些了,母亲开始带着我和姐姐去对门山上打柴。用母亲的话说,在入冬之前多打几回,就像蚂蚁搬家,加在一起也能打不少。我每一次跟着母亲上对门山上,收工回来的时候都会走在前面把自己背的柴先送回家倒在柴垛里,到猪圈给猪加两瓢食,然后折返回去接母亲和姐姐,再从她们背上多少分些来背。小时候母亲逢人便夸我懂事,这件事就是例子,她似乎讲100遍也不腻。

第一次砍柴的感觉即便很多年过去我仍然记忆犹新。那天跟母亲爬上对门山顶的二墩岩的时候,母亲要我和姐姐回头认我们的家在什么地方。那时已经翻过了两个山梁,脚下的山谷河流还有远方的村落在眼底下铺开,我们家的房子没有刷白,就是泥土色,掩在树林田野间并不好认。顺着母亲的手指,我终于看到了隔着山梁后面远远的山下的家,当时幼小的心里是很受触动的,否则我不会过去很多年仍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但是,很多年里我一直不太明白那是种什么感觉。

后来我走过很多的地方,读了很多的书,经历了很多的事情。年近50,在夜空里回忆起那年山顶上风在耳边刮过时俯瞰远处的家的情景,我明白了当初的感觉。

那种感觉是——这座山是我的。

我可能是从那一刻正式长大的。身边是辛劳的母亲,还有大我1岁零5个月的瘦弱的姐姐,而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我应该照顾她们。

 

小时候我们下湾村很穷。事实上40多年过去了,整个高桥乡仍然是大区域里相对最穷的地方。

童年记忆中我们家门外的阶坎是过路的背脚夫必须要歇靠的地方。一是我们家门外总是扫得干干净净的,二是每个背脚夫都会在我家讨到水喝。我记得很清楚的一次,天已经基本上黑下来的时候,一对来自几十里外的天池岭村的父子背脚夫,路过我们家时在我们家门外的阶坎上稍事歇息窸窣吃东西的响动吸引了母亲,母亲拉着我掌着煤油灯出来看,并当即邀请他们进屋坐着吃,这对父子再三推辞,于是母亲让我进屋给他们父子拿筷子,又端出一个装酱的土碗,端了一缸子水放在他们父子旁边,叮嘱我拿着煤油灯在旁边给他们照亮。

这个儿子蘸着酱往嘴里扒饭的样子,他们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还有这对父子走的时候一再弯腰说多谢的场景,我至今仍历历在目,也清楚地记得母亲拉着我看着他们消失在黑夜中,跟我说,“真是造业,他们没有带火把,摸黑到家怕是要半夜了,不晓得当娘的看到儿子要心疼成什么样子”。

后来,我也慢慢地学会了做这些事情,把门外的阶坎扫干净,给路过歇脚的人递水,不用母亲吩咐,我只要看到了就会去做。

其实母亲自己也穷。印象中母亲有时会站着吃饭,问母亲为什么站着吃饭,她总会笑着说“站着吃肯长些”,可是她是大人,已经不再需要长个儿了。真实的原因是家里白米、面和腊肉等好吃的东西不多,每当吃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和姐姐碗里有,她碗里没有,她不愿意让我们看见她和我们吃的不一样。可是母亲仍然愿意关心那些比她更穷的人,而且总是小心翼翼地护着他们的体面。

母亲的悲悯心似乎与生俱来,我长大后去到一些名山大川,看到寺庙里供着的菩萨的样子,总会想到母亲的模样。特别是母亲去世以后,我更是这样想。

 

母亲的性格中有一些特别之处,从小到大一直在深深地影响着我。

母亲对干净似乎有一点偏执,小时候我们家的土坯房虽然破,但屋里屋外总是扫得干干净净。母亲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爱干净穷不久”。小时候我有点淘气,有一次在外面玩,弄了一身灰回来,刚到门口就被母亲叫住了,“你就站那儿,不许进来”。当时我很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问我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爱干净?”当时我看了一眼身上有几个补丁的衣服,跟母亲说:“反正是补丁衣服,有什么关系呢?”母亲当时特别生气,她说:“甲儿,你听好了,就算是补丁衣服,我们也要穿得干干净净。”

母亲另一个深刻地影响了我的性格特点的是她在日常生活中的仪式感。

每当外婆来我家小住,或是舅舅姨妈来我家,母亲总会做一点好吃的。吃饭前母亲都会先盛一碗饭,夹一点好菜放在饭上面,摆一双筷子,默念一句,算是叫外公来吃饭。这碗饭一般情况下母亲都会让我吃,母亲说外公去世的时候我只有5个月,外公对我喜欢得不得了,可惜我没有来得及学会叫外公。她用这种方式告慰外公,纪念外公,也让我记着外公的好。

我们家还有一个传统,每次家里吃饭,我们上桌后不等大人都上桌,孩子们都不会动筷子,有好点的菜会互相夹一点,如果孩子先吃完,放下筷子前会双手端筷跟父母说一声“爸爸妈妈我吃完了,你们慢点吃”。这是从小到大母亲教给我的规矩,我已经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习惯成自然。

还有记忆深刻的是每年春节吃团年饭的时候,吃饭前母亲总会要我们每一个人说一下过去一年里最高兴的事,然后说一句对来年的吉祥话。从我记事起,几十年里这个程序从来没少过,颇有点参加工作后单位上每年搞年终总结时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的意思。不过,我从小到大都对这个仪式性的时刻乐此不疲,因为这一刻我永远会收获母亲喜悦的夸赞。后来我有了儿子,儿子跟着母亲长到5岁多,他也特别喜欢奶奶这种有些正式的仪式感,当然,儿子最喜欢的肯定也是在这些仪式中奶奶给他的不往嘴的夸赞。

 

我和母亲的第一次分别是在考上初中后,我要到乡集镇的中学住读。后来父亲调进了县城工作,我和奶奶就跟着父亲转到县城所在的高阳镇的初中读书。两年后,41岁的母亲终于跟着父亲进城做了家属,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母亲为了减轻父亲养家的负担,一刻也没闲着,平常在县城车站附近摆个小摊卖些汽水饮料挣点钱,还在住处附近的山脚下开荒种了一片不算小的菜园,基本上能支撑我们自己家吃菜。

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是我和母亲的第二次分别,这次就更远了。临行前母亲用布包了一小包土让我带着,说如果在大城市里闹水土不服就用这个土泡水,等它完全沉淀了,喝一点上面的水。母亲微笑着说别嫌这个土脏,这个土是从菜园子里捧的,是母亲的汗水洗过的。我后来在大学期间有一次感冒了老是不好,还真的喝过一次这个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真的感觉起了点作用。

大学毕业,我又回到了家乡。我被分配到了县燃化局,然后从燃化局再分到下面的矿山公司。接到分配通知的时候,母亲非常高兴,弄了一桌子菜以示庆祝。席间母亲跟我说:“甲儿,你从今天起就算工作同志了,以后走到哪里一定要记着一个要勤快,二个要干净。”

工作9年后我第二次考研究生上了清华。从清华硕士毕业的时候,面临着选择。许多同学留在北京,我也曾犹豫过。打电话和母亲商量,母亲的话是:“妈的要求不高,以后走到哪里,有可能的话把妈带着啊。”

那时候,母亲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虽然母亲在我这里永远是报喜不报忧,任何时候打电话问她,她总是用亲切又轻松的声音说她一切都好,但是我还是从父亲那里知道了母亲的病情。我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是希望我回来。

但是,母亲并没有给我太多的时间。




《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馆藏信息

 

书名:《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

作者:陈行甲

出版社:人民日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年1月

页数:278

定价:48元

ISBN:978-7-5115-6868-7

索书号:I267.1/7426

馆藏地点:文学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太图自助图书馆;2020年之后新保存本阅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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