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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652期)| 馆员讲书《不朽的落魄:十三个科举落榜者和他们的时代》7-通天小道——蒲松龄(下)

2024年08月20日 09:2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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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张若丹

太原市图书馆借阅部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文稿审核|郝雨欣

录音剪辑|郝雨欣

思维导图|郝雨欣

配图设计|张茹


 

思维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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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小道——蒲松龄(下)

 

康熙十八年(1679),蒲松龄四十岁,不惑之年的蒲松龄功名未就,眼看着人生越来越困惑了。

这一年,他进入了淄川西铺毕家坐馆。这一回担任毕家的塾师,在蒲松龄人生中意义重大。西铺毕家是名门望族,这里成了蒲松龄后半生里的一个归宿。

毕府大门大户,由东西两大跨院组成,庭院连着山石,水榭通着池塘。私家花园石隐园,藏书阁万卷楼,专供家族子弟读书的绰然堂一应俱全。在这儿,海棠待雨来,清荷凌波至,秋菊傲霜,松柏临雪,往来有鸿儒,嬉笑有稚子。这真是穷秀才蒲松龄的理想落脚处,既让他得以赚取每年十五两银子的束脩,又给了他一个可以安心读书写作的环境,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他获得了作为一位先生应得的尊重。

蒲松龄在毕府一待三十年,一直到七十岁,才退休回家。这中间,教书先生常常心生“归意”,在年末,总会提出解除坐馆的聘约。东家却年年挽留,那时候,老东家毕际有已作古,少东家毕盛钜主持毕府一应事务,毕盛钜不仅是蒲先生的弟子,也是蒲先生的老友。每年,先生回家过了春节,第二年,又在盛情邀约下回了毕府。这份情谊年深日久,恍然之中,家庭教师蒲松龄以为自己就是毕家的一员,而毕家的子弟,在他眼里恰似自己的儿孙了。

 

七十一岁那年,在科场上摸爬滚打五十余载的老秀才蒲松龄考取了一个岁贡。

岁贡是基于“秀才” 获得更高级别学习机会的一种选拔,说白了是对“秀才”的分类认证。到了明清时代,科举考试模式日益精细,催生出一个挑选府、州、县生员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升入京师国子监读书的制度,挑中者称为贡生,意为贡献给皇帝的生员。蒲松龄属于贡生里的岁贡,也叫挨贡,这个“挨”字意味深长,就是做廪生时间长了,排队挨号挨上了。像蒲松龄这类半个世纪前的山东头名秀才,又在社会上文名赫赫,考官都不好意思不赐给他个“岁贡”的名分。

蒲松龄成为贡生之后,有两项世俗益处清晰可见:第一,见县官不用跪拜,作揖即可;第二,有生活补助,每月有一点散碎银两。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仪式感——可让大门比普通农家抬高三寸,可在家族祠堂上悬挂一块匾额。这就有光耀门楣的意思了。

然而,事情并非如想象中那般顺利。考上贡生后,老秀才蒲松龄迟迟等不来这块匾额,向朝廷上书数次,一直到七十三岁那年腊月,新任淄川知县谭襄才为蒲松龄家挂上了贡生匾额。

一年八两碎银的岁贡补助,更是推诿拖延,即便在蒲松龄的多次催促之下,也是时断时续。

康熙五十二年(1713),晚年的蒲松龄生活总算稍稍安定下来,大儿子蒲箬的新房磊轩落成。磊轩房顶设有一处平台,抬眼望去,满目青山。蒲松龄时常于傍晚在那儿小坐,怀抱一只猫,喝几盅小酒,看夕阳贴着山脊慢慢落下去。

大概有了一点闲暇之心,九月,小儿子蒲筠请了一位恰好远游到山东的江南画家朱湘麒为父亲画像。这应该是这位大文豪留在人间的唯一肖像。

蒲松龄特意穿上贡生“公服”,坐上太师椅,头戴红帽,左手捻银须,一副正襟危坐模样。

明明知道这一丁点世俗的荣誉不值一提,偏偏它又撩动着这位经年老秀才的心。这不就是命运的悖论吗?历经半个世纪苦心孤诣,在世俗里能赢得的也就这一块匾额,一身“公服”吗?

 

穷秀才蒲松龄,一介布衣,一生不第,终身以家庭教师为业。

不过命运的路径诡谲生姿,饱尝失败的蒲松龄或许在潜意识里认定自己会被时间记住,不然他何以如此执着于书写一部洋洋洒洒的鬼狐史?

“雅爱搜神”,这个青年时代的爱好,持久伴随着蒲松龄。“鬼神故事”像种子般落地生根,在他灵魂的厚土中,纵横交错向上生长,长成参天巨树。

孜孜不倦地科举接力之余,蒲松龄致力于阅读和写作,他读书无数,通晓天文地理,古诗文涵养深厚;他游走在广阔的街头巷尾,在民间的土地上伸张开触角,将每一个稀奇的故事纳入囊中。

尽管出于认知局限,在蒲松龄的年代,太多人认定“写小说”这事不登大雅,这从“小说”的命名就能够看出来。小说是一种消闲的玩意儿,好比茶余饭后的话梅和瓜子,你能拿它当饭不成?可蒲松龄依然故我,正是这份固执成就了一部旷世奇书。

要熬过多少个寂然的夜,坐过多少天冷板凳,才能成就这一文学“大业”?

先生奋笔疾书,黑色的字落进纸间,像小石头落进幽深的湖面,涟漪荡漾;先生奋笔疾书,黑色的字落进纸间,一个隐秘的花园于寂静中开启,狐仙与野鬼翩然而出;先生奋笔疾书,黑色的字落进纸间,万物生灵恣意生长,幽怨的啼哭自古墓里传出,石破天惊的回响冲决了堤岸。

纸页间的跋涉千里迢迢,可那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永远在于你全身心投注于一桩事业,而不知道你的投注是否有价值,最难的是如影随形的自我怀疑和否定。

漫长的《聊斋志异》书写过程中,蒲松龄始终没有出现过自我怀疑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随着科举频频受挫,他心里不止一次生发出放弃写作这部书的计划。

康熙十八年,蒲松龄到西铺坐馆,《聊斋志异》已完成了两卷初稿,并编辑成书,还请高珩写了前言。在古时,写完前言,表示一本书已“杀青”。这大致可以看作是蒲松龄的一份决心,他是想将“鬼狐之书”先放一放,全身心扑到科举事业中去,毕竟年届四十了,他深感没有多少时日经得住折腾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偏偏西铺毕家人,很多都是《聊斋志异》的拥趸。他们午后闲话,围炉夜谈,聊的都是蒲松龄笔下的鬼狐故事。家中老老少少,都在等待着家庭教师蒲先生给他们写出新的故事来。

当然,热情的毕府读者,也煞有介事地加入《聊斋志异》的“创作”中来。毕际有的夫人王氏酷爱在灯下给孙辈们讲野史,蒲先生就静静听着;毕府的用人也加入讲故事的行列中,其中一个女仆讲了自家的怪事;大家长毕际有大概觉得讲故事太不过瘾,干脆自己动手写了两篇故事,收入《聊斋志异》中;毕家的子弟毕世持则动笔写完了《马介甫》一文的结尾。

这样一来,蒲松龄将《聊斋志异》搁置起来的计划彻底落空了,他几乎被读者的热忱裹挟着往前走了。

在毕府坐馆的三十年里,蒲松龄笔耕不辍,《聊斋志异》由两卷增至八卷,佳作迭出。同时,聊斋俚曲和《聊斋杂著》也蓬蓬勃勃生长开来。

蒲松龄将毕生心血之作,命名为 《聊斋志异》,此处的“聊斋”姑且有聊天、闲谈之意,他确乎爱在方寸书斋内,听人道古说今。不过“聊斋”恐怕还有另一层深意,聊斋的“聊”字,更有姑且说说、聊以明志的意思,它亦可视作一种自我解嘲,聊以寄托抱负,聊以抒发胸怀罢了。

这是一个人在走不通世俗的大道后,转身踏入的一条小径,幸运的是,这条小径恰好通往分岔的灵魂的花园,恰好连接着一个幽深又广阔的天地。

在漫长的书写过程里,《聊斋志异》聚集起巨大的力量,它借鬼神的传奇,讽喻当下;它以天外的飞仙,逾越现实之沉重。它上达天庭,下至地狱,它嬉笑怒骂,出生入死,它鞭挞不义,又将公理擦拭得熠熠生辉。

它是蒲松龄的《史记》,是蒲松龄的《离骚》,是一条通天大道。又穷又困顿的蒲松龄呀,借助汉字的天梯,一点一点向上攀爬。在半生穷苦里,在局促的现实中,秀才蒲松龄掌握了不让自己陷入泥淖的魔法。他是聊斋先生,除了现世中的友朋,他还有一群神仙和精灵的伴侣,在那个以笔墨建构的世界里,他呼风唤雨,让恶人淹没于无尽的暗夜,让良善者终究被光明泅渡。他痛打恶吏,嘲笑腐儒,他赞颂正直,歌唱爱情。那是他的世界,是他的宇宙和星空。

 

康熙五十四年(1715)春节,蒲松龄自卜一卦,卦象不吉。正月初五,赶上其父亲蒲槃祭日,蒲松龄决定出门,带领儿孙们去祭扫祖坟。正月十五,元宵节到来时,他特意让儿子去请了弟弟蒲鹤龄到家中来,两个老人并榻而坐,喝酒说话到深夜,临了,蒲松龄拄着拐杖将弟弟送出去很远。

正月二十二,早晨,蒲鹤龄去世。傍晚,蒲松龄团坐窗前,离世。


《不朽的落魄:十三个科举落榜者和他们的时代》

馆藏信息

 

书名:《不朽的落魄:十三个科举落榜者和他们的时代》

作者:徐海蛟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3年7月

页数:341

定价:68元

ISBN:978-7-5559-1466-2

索书号:K82/2835

馆藏地点:社科借阅区;网借书库(成人); 2020年之后新保存本阅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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