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丨太图网上读书会 · 第736期《白银谷》6
2021年02月10日 17:24:25作者简介:
成一
国家一级作家。享有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1968年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
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
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历任《黄河》主编、山西省文学院院长、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第六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山西省作家协会第二、三届理事。代表作有《白银谷》《茶道青红》《游戏》《真迹》等。
内容简介:
该作品全景式地再现了晋商望族的商业活动、社会关系、个人隐秘等诸般形态;对豪门深藏的善恶恩怨、商家周围的官场宦海、士林儒业、武林镖局、西洋教会都有着描绘。作品让翔实的史实依据与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飘摇激荡的社会与让人牵挂的人物命运互为一体。
“岂止是拖累了别人,对我西帮票号的名声,也大有伤害。朝廷一时都下了诏令,不许民间票号再汇兑官款。胡雪岩他也爱奢华,净女色。邱掌柜,我看你是想师承胡雪岩吧?”
邱泰基听了这句话,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大掌柜,听了您的这番教诲,往后我怎么还能那样呢!
“邱掌柜,咱先不说往后。往后你在不在天成元吃饭,我还真给你说不好。我给康家德新堂领东也几十年了,像老东台这样的举动,我也只是见过极少的几次。”
“大掌柜,老东台那是什么意思,盛怒已极,恩情已断,对吗?”
“邱掌柜,我真给你说不好。不过,我今天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要愿意听我的,参懂那一个‘藏’字,今后你无论在哪儿吃饭,都会受用不尽的。”
“大掌柜,除了天成元,我再无立身之地呀!”
“咱不说往后。邱掌柜你回家歇你的假。这三年,你在西安领庄,还是大有功劳的。下班回来,这半年的例假,我还叫你歇够。你就先回水秀,歇你的假吧。”
邱泰基还想说话,孙大掌柜已以决绝的口气,吩咐送客了。
雇车回了水秀,邱泰基还是一副脱形失神的样子,这可把他夫人姚氏给吓坏了。
西帮商号驻外人员的班期都是三年。姚夫人终于又苦熬过这一班三年,把她男人盼回来了,却发现她的男人大有异常。
她嫁给邱泰基已经十六年了,她对自己的男人是满意的,一万分满意。
可是邱泰基在外的风流事,姚夫人也已听到过一些传言了。但他对邱泰基是异常宽容,那些花花事,她也没有追究。
自家男人刚回来就被老东家请去,这本有先例。
可姚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只一天工夫,男人就会这样脱形失神,像整个换了一个人!
“你这是遭劫了,还是叫绑票了?”
邱泰基神情恍惚,什么也不说。
姚夫人惊骇不已,死命地追问了半天,邱泰基才说:“什么事也没有,酒席上喝多了,夜晚没有寻回家,在野地里醉倒了。什么事也没有。”
姚夫人不是糊涂的女人,她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她却死活也问不出来。
邱泰基很难把数日来发生的一切,告诉自己的妻子。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只几天工夫,就跌入绝境,他怎么能说出口呢?
对于西帮商人来说,已经做到驻外老帮这种位置,一旦被总号辞退,或者被东家抛弃,他的前程也就几乎断送了。虽然像邱泰基这样的商界人才,生意高手,即是被康家辞退,肯定也会有其他的大票庄聘用的。但无论他另就谁家高枝,却永远是个外来户。
尤其是晋商所独有的“身股”制,把邱泰基在天成元的二十年,已经作价入股,每个账期结账,都能分得十分可观的红利。可只要他一出号,自己的身股也便化为乌有。这就说明邱泰基半生的努力,半生的价值,都要一笔勾销了。
况且西帮商家都以四年为一个账期,也就是四年才结一次总账,分一次红,论一次功。即使总能建功,那也是四年才加一次股。每次加股的幅度,也仅一厘半厘的。邱泰基也算是建功的好手了,积二十年之功绩,也只享有五厘身分。
但这五厘身股,也是够了得的!
而邱泰基一年的辛金,也不过二十两银子。邱家能在水秀成为大户,全靠他这不断增加的身股。他在号内号外,商界官场,江湖故里,能够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全靠顶着这几厘身股。
拥有身股,在晋省被俗称为“顶了生意”。一个山西商人,在字号“顶了生意”,无论多少,那也如儒生科考中举,跳过龙门,顶了功名一样。
邱泰基在天成元顶到的功名,已经仿佛一方大员。另事新主,辛金可能会不菲,但功名不会给你。
何况孙大掌柜说,他犯了西帮商家大忌,谁家还敢再重用他呢?
半生功名,就这样毁于一旦,号内号外那些一向妒忌他的同仁,也将会何等快意啊!
还有官场那些大大小小的知交挚交,他们又会怎样耻笑他呢!
邱泰基是个很自负的人,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突变。在灰暗日子里,邱泰基没有忧郁多久,就想到了死。
只是这寻死,也不是很容易。因为他很难寻到僻静的一处,从容去死。尤其是他的夫人,多半已经看出来了他想死,所以对他看守更严,简直是时刻不离左右。
没想到十天后,天忽然大热,邱泰基突然拉起了肚子,不断地往茅厕跑。因跑得太频繁,致使看守他的下人才麻痹了。
午时前,他又去过一次厕所,对小仆说:“我觉得肚里好些了,晌午要睡觉,你也乘机歇歇吧。”
炎热的晌午终于叫所有的人都睡倒了,包括邱泰基的夫人。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死的机会。邱泰基悄然来到茅厕间,踩了一个板凳,费了不少劲,才将自己的腰带系到梁上。
然后,就毅然的悬挂了自己。
在悬挂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得意一生,享用了那样多人间奢华,最后却不得不在这样一处肮脏不净的地方,作为了结,稍有遗憾。
可惜,他刚刚完成了悬挂,就听到了夫人呼天抢地的叫喊。
姚夫人虽呼天抢地,却没有惊慌得乱了方寸。她扶起板凳,跳跃而上,一把抱住自家男人的小腿,就像举起整个世界一样,用了神来之力,成功地把她男人救了下来。
闻讯赶来的仆佣们帮着夫人又掐人中又呼叫,终于使邱泰基吐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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