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成一

国家一级作家。享有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

1968年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

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

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历任《黄河》主编、山西省文学院院长、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第六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山西省作家协会第二、三届理事。代表作有《白银谷》《茶道青红》《游戏》《真迹》等。

内容简介：

该作品全景式地再现了晋商望族的商业活动、社会关系、个人隐秘等诸般形态；对豪门深藏的善恶恩怨、商家周围的官场宦海、士林儒业、武林镖局、西洋教会都有着描绘。作品让翔实的史实依据与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飘摇激荡的社会与让人牵挂的人物命运互为一体。

“意思是这还一波三折，成了故事了。孙大掌柜，你领料的天成元，出了新故事了。没有死成的邱掌柜，你还开除不开除？”

“本来呢，我也没想开除他，只是想叫他煎熬煎熬，再减他二厘身股，发配到苦焦的庄口得了。”

“孙大掌柜，你既然想把他打发到苦焦地界，那能不能打发他到归化？”

    “老东台，归化是大码头，更是你们康家的发迹地，是福地，岂能叫他到那地界去呢？”

    “你看吧，不宜去归化，那就拉倒。不开除他，孙大掌柜你能不能再辛苦一趟，去水秀告他一声啊？不是想折腾你，是怕别人告他，他还不信，还想死，那可不太好了。你大掌柜亲自登门，亲口告他，他要是还想死，那就由他死吧。”

    “老东台啊，我要说柜上忙，你老人家一定又要说：你先忙你的，我替你去一趟。我们能叫你老太爷去吗！哎！不是我不想去，原来啊，我还真高看他邱泰基一眼，他这一挂白菜帮，我是泄气了。这还没有怎么着呢，他就选了这条路，还真不如他那女人呢。”

    “邱掌柜，他狗孙不狗孙的，往后再说吧。他这故事，张扬出去了吧？”

    “捂不住了。老东台，我没给你说吗，他女人披了孝袍，往咱天成元后门一跪，有多少人看热闹啊！”

    “张扬出去就好啊，也不枉他假死了一回。刚才我给你说的出游江南，可不是闲话啊。孙大掌柜你一有空，咱们就赶紧起程。”

    “老东台，你是真想出游？”

    “你看看你，孙大掌柜，我这求了你半天，你都不当真。求你也不容易了。”

    “哎呦！老东台，你不敢连我也吓唬啊。你说下江南，咱们就下江南。就是近年时局不靖，去年要变法，弄得满天风雨，又血染菜市口。今年直隶山东河南，更是拳民起事，攻州掠县。”

    “不管它，咱不管它。”

    “可是老东台，你不能忘了你的岁数吧？”

“我要年轻，还用求你呀？孙大掌柜，求你也真不容易了！”

“啊行行行，那就什么也不管它，陪你出这一趟远门吧。”

两人谈完，孙北溟从康庄离去，但他仍旧捉摸不透康笏南是否真的要出游。毕竟那么大年纪了，经得了那种折腾吗？不过，他深知康笏南是一个喜欢出奇的人，或许真要那样做。康笏南想叫邱泰基去归化，孙北溟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三爷正在归化，老东台这是想调邱泰基去派什么用场吗？

这么想着，他回到了号上，只是这一次孙北溟并没有按照康笏南的意思，亲自去水秀。他派柜上的协理去了，交待协理不用客气，说完“减二厘身股，改派庄口”就赶紧回来，不用和那邱泰基多说话。

这边孙北溟走后，康笏南再也没有兴致把玩碑拓了。他恨不能立马就起程，去巡视各地码头。自从听到邱泰基擅坐绿呢大轿，被官府拿下的消息，他就决计要出去巡视一次。

对邱泰基这个年轻掌柜，康笏南是有印象的。他平时总是邀那些下班老帮来闲谈说笑，不过这岂止是闲谈说故事。除了闻听天下趣事，康笏南也要亲察其人其才。当时，邱泰基的自负，康笏南是看出来了。但他竟然会那样喜爱张扬，喜爱骄奢，康笏南还真没有看出来。想来这些老帮也都学乖巧了，看东家喜欢什么，就会在你面前装什么样子。他们在外的排场、浮华、恶习，你不去看看，哪能知晓呢！

以古稀之身，出去巡视天下生意，那当是康家一次壮举，但也是他康笏南此生最后一次外出巡视了。他一生出巡多次，也很爱出巡。只是近年来，这些老帮总是千方百计地阻拦他，不许他出巡，好由得他们为所欲为。

经过多少世代风云际会，西帮才成今日这番气候，但奢靡骄横的风气也随之弥漫，日甚一日。西帮之俭，似乎已叫一班年轻掌柜感到窘迫了。这可怎么得了啊！说实话，叫他们尚俭，不是叫他寒酸吝啬，而是要叫他们蓄大志，存宏图，于仕途之外，也能靠自家的才学智勇，走马天下，纵横天下。无此大志，无此宏图的人，才会奢靡无度。西帮至今日，已经至此了吗？

每想及此，康笏南就总是彻夜难眠，沉重无比。

十九岁那年，他通过府试，取得生员资格，但他的父亲却反对他去参加乡试。也就是在那时，父亲给他说了雍正皇帝的那道御批。那也是一个寂静的清夜，父亲让他把大多灯火熄灭，只留一枝残烛。在摇曳的烛光里，他惊骇地听父亲背出那道朱批，又说出了那样的话。那个情景，他真是一生都难以忘记。

原来，雍正二年也就是1724年，做山西巡抚的刘於义，在给朝廷的一个奏片中，写了这样一段话：

山右积习重利之念，甚于重名。子弟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其次宁为胥吏，至中才以下，方使之读书应试，以故士风卑靡。

雍正皇上的那道御批，就是在这个奏片上留下的：

山右大约商贾居首，其次者犹肯力农，再次者谋入营伍，最下者方令读书。朕所悉知。习俗殊为可笑。

父亲说，你要应试求仕，岂不是甘心要做一个最下者？

父亲又说，你可翻翻前朝史籍，看看入了史志的山右入仕者，有几人成了正果。

那个时候，康笏南不是明白父亲的用意，但父亲低沉又带有几分不屑的语气，真是让他感到惊骇。

往期回顾：2021年太图之声  

                 2020年太图之声

                 2019年太图之声

                 2018年太图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