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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 ▏太图网上读书会·第796期《青霉素》14

2021年05月10日 10: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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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尹学芸,1964年生,天津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多万字。2017年,中篇小说《士别十年》获得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2016年,中篇小说《我的叔叔李海》(原名《李海叔叔》)位居首届《收获》文学排行榜•中篇小说榜靠前,是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备受瞩目作品之一,被评为《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很好作品;2015年,凭借小说《玲珑塔》获得首届林语堂文学奖。另曾获首届梁斌文学奖、孙犁散文奖等。


内容简介:

《青霉素》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尹学芸创作的中篇小说集,是我社“有度美篇”系列之一,收入《青霉素》《东山印》《补血草》《灰鸽子》《四月很美》五篇作品,通过描写发生在埙城、罕村的市井生活、家庭琐事,关注当下现实生活,从乡村到城市,从知识分子到官场,勾画出丰富的乡村人物图谱,将人性的幽暗娓娓道来,从乡村的世事变迁中,叙述乡村的人情变化,表现普通人的苦乐悲欢。可以说,这些人物的生活、命运是当代社会现实的缩影,读者可以从中看到当今中国的社会现象、人生百态、人物命运和时代变迁。




这些人是大洼边沿上嘎拉村的。嘎拉村是一个柴火垛模样的小村庄,罕村有八个生产队,他们却只有两个,我们一个生产队有三百二十三口人,他们一个生产队只有五六十口人,那天我们老少三人被嘎拉村的二十几个壮劳力围住了,开始是好言好语,后来变成了恶语相向。我们的身上包括裤腿深处都被人摸遍了,一把一把的麦子被他们破散开,以此查看里面有没有藏衣服。开始我们谁也没有惧怕,可时间一长,天黑了,俊以首先哭了,她哭我也哭,四虎奶奶也哭了。我们三人开始是站着哭,后来是坐着哭,可我们的哭声并没有换来那些人的怜悯,他们要回家吃饭了却不放我们走,四虎奶奶一声接一声的乞求,说她自己没有儿女,要那鲜红的衣服没有用,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家里的大人不知道多惦记。可无论四虎奶奶说什么,那些人都不信,大辫子姑娘甚至说:“衣服没藏在你们身上,那一定是被藏在地里了。你们明天后天再来捡麦子,顺便就可以把衣服取走。”说完她一把薅住了四虎奶奶的头发往下一摁,四虎奶奶的整张脸就朝了天。

大姑娘恶狠狠地说:“你说是不是这样?”

她在地里的时候我还觉得她很好看呢,可这个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是吃人的狐狸精,专门欺负生人。可是这个大姑娘的话,像一阵风在我脑子里掠了一下,她说把衣服藏在地里,藏在地里,就得挖坑,就得掩埋,否则水红的衣服在长着小玉米苗的地里很打眼的,如果衣服掩埋得不彻底,会不会在地面上开一朵花呢?这让我想起俊以的惊慌以及地上开的那朵小红花。还有我刚要仔细看,俊以却把那朵花碾在了脚底下的情景,这些画面一闪而过,并没有在我的脑子里做哪怕片刻的停留。说实话,我那时确实还没有开窍,也没有能力把这些事情串起来统一思考。直到过了三四年以后,我才对这件事有了新的认识。反正当时的我们抱着破散的麦子捆被人簇拥着,来到了嘎拉村。嘎拉村到处都是柴火垛,晚饭时几乎家家都是老大饼的香味,我们被带到了生产队的场院里,引起了更多人的围观。那些人都说,衣服一定是中间那个老太太偷的,右边那个有点小,左边那个一看就是富裕人家的孩子,穿戴那么整齐,不会偷别人的衣服的。要说呢,这人呀以貌取人,以衣取人,真是亘古不变呢。原来大人们判断一件事情的对错、是非、曲直、黑白,竟是这样任性呢。反正那天四虎奶奶的头发披散开了,她没了眼泪,脸上都是羞赧和憔悴,俊以总是抽抽搭搭地哭,一刻也没有停止过,而我早不哭了。四处打量这个陌生的村庄以及这些陌生的人。我知道刚才他们还叫我二货,我也知道这是骂人的话,说实在的我很委屈。难道就因为我没有俊以穿得那么漂亮吗?那些人轮流回家去吃烙大饼了,但没有人请我们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我真的对那个嘎拉村的人痛恨死了。

晚上九十点钟,父亲和张德培以及另外几个社员来了,原来嘎拉村的人辗转去报了信儿,父亲他们费了许多唇舌,嘎拉村的人却只肯放我和俊以走,他们特别自信的相信他们的判断是没有错的。所以他们坚定地说,只要不找到那件水红衣服就坚决不放四虎奶奶回家。

于是我坐在父亲的后车座上,俊以坐在张德培的后车座上,我们迅速离开了嘎拉村,父亲路上问我有没有拿人家的衣服?我坚定地说没有。父亲又问我有没有看见那件水红的衣服?我的脑子里又掠过了歪脖树下的那朵水红,但我坚定的说没看见衣服,因为我没有把那堆水红和那件衣服联系起来,即使大姑娘明确说了衣服就放在歪脖树下,而我仍然没能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也许嘎拉村的人说的对,那时的我确实是个二货。

千辛万苦地回到了罕村,饿了一天,我觉得我都给饿瘦了,甚至后车座都硌我的骨头了。这时,我看到村头有个人影在走溜溜,即使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还是肯定地提醒了父亲,那个人是四虎爷爷。几个人都没带回来四虎奶奶,这让四虎爷爷很气愤,他觉得父亲他们不尽心,只顾及自己的孩子,所以大人们吵起来了。可是他们吵他们的,我和俊以溜下了车,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我想着下一分钟再不吃饭,我可能就有饿死的危险了。这一刻我们都把四虎奶奶忘了。

转天四虎奶奶被四虎爷爷赶着队里的马车接回来了,嘎拉村的人当然不肯放人了,可四虎爷爷把火柴点燃了,扬言要烧掉嘎拉村。

许多年以后,嘎拉村有个姑娘嫁到了罕村做媳妇,提起当年的那一幕,新媳妇还心有余悸。

她说四虎爷爷把嘎拉村的人吓坏了,嘎拉村的人庄小人窝囊,没见过大阵仗,从没见过像四虎爷爷这么难揍的人。

啊?不会吧?要知道四虎爷爷在罕村,那可是有名的老好人!

那堆水红是水萝卜皮的颜色,从此成为了四虎奶奶的噩梦。直到很多年前,四虎奶奶只要见到那个颜色还会打冷战。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姐姐新穿了的确良衬衣四处去显摆,去四虎奶奶家时被四虎奶奶轰了出来。

四虎奶奶说:“你快走,你快走,你待在这里我乱心。”

    姐姐听了不乐意地跑回家来抱怨。我听见了却如同没听见。时过境迁以后,大洼灰蒙蒙的如同一片影子,没有在我们的记忆里留下什么,但四虎奶奶不一样,那一夜的难堪浸淫了四虎奶奶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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