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太图网上读书会·第799期《青霉素》17
2021年05月13日 15:05:25作者简介:
尹学芸,1964年生,天津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多万字。2017年,中篇小说《士别十年》获得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2016年,中篇小说《我的叔叔李海》(原名《李海叔叔》)位居首届《收获》文学排行榜•中篇小说榜靠前,是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备受瞩目作品之一,被评为《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很好作品;2015年,凭借小说《玲珑塔》获得首届林语堂文学奖。另曾获首届梁斌文学奖、孙犁散文奖等。
内容简介:
《青霉素》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尹学芸创作的中篇小说集,是我社“有度美篇”系列之一,收入《青霉素》《东山印》《补血草》《灰鸽子》《四月很美》五篇作品,通过描写发生在埙城、罕村的市井生活、家庭琐事,关注当下现实生活,从乡村到城市,从知识分子到官场,勾画出丰富的乡村人物图谱,将人性的幽暗娓娓道来,从乡村的世事变迁中,叙述乡村的人情变化,表现普通人的苦乐悲欢。可以说,这些人物的生活、命运是当代社会现实的缩影,读者可以从中看到当今中国的社会现象、人生百态、人物命运和时代变迁。
从俊以家出来后,我和小葵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个结局有点儿出乎我们的意料。让俊以认一个小时候犯的错,有这么困难吗?事实上是有的。
上了乡村公路,路上很安静,路两边长着整齐的毛白杨,呼呼地从我们的车窗前掠过。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但脑子一刻也没有清闲,我就是有点儿不甘心。指望不上俊以,那就不指望了。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走。来到罕村桥头,我一脚踩了刹车,我问小葵:“想当主角不?”小葵兴奋地说:“想!”
我详细地跟小葵说了我的打算。因为住得远,四虎奶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小葵了。我让小葵使劲想,最后一次见到四虎奶奶是啥时候。小葵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说:“怎么也有五六七八……年了吧。”我说:“到底是当会计的,满嘴都是数目字。”小葵得意地笑了。我说:“小葵,眼下四虎奶奶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小葵问我:“那是清楚好呢还是糊涂好?”我回答:“有时清楚好,有时糊涂好!”
我把车停在了家门口,跟小葵走进了四虎奶奶家的院子。大院子有些萧条和荒凉,一些生气似乎都被四虎奶奶带走了。二娘和三婶子正好从堂屋出来,我问:“四虎奶奶怎么样?”二娘说:“半天没睁眉眼,怕是熬不过去了。”三婶子有些激愤,压低声音说:“多硬朗的一个人呢,被那个女人打败了!四虎奶奶就是想看花,她是生着法儿地不让看成,她就是没好心!”三婶子指点着张德培家的院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高高的院墙是红砖垒砌的,把这边隔开了一个世界。要说呢红砖没有正反面,可在我眼里,它们统统都排着队朝向张家,一副嫌贫爱富的嘴脸,看着特别堵心。二娘说:“你们快进去看看吧,好好开导她,她或许听你们的。”
我和小葵匆匆跑进了屋里,见四虎奶奶头朝里侧卧,枕了一只老虎枕头,盖着一条花线毯,身量小得就像个婴儿,眉头紧皱着,皮肤干涩得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水分。
我和小葵对视了一下眼神,一人站在一边,靠在了炕沿上。
没人在乎那段往事,是四虎奶奶自己纠结了,否则她不会喊我父亲和俊以的名字,我是这样想的。岁月似乎成了一眼井,走得越远,陷得越深。她看得淡眼前所有的事,却无法看淡过去,即使已经风烛残年,那事关荣誉的一幕仍让她无法释怀。
她闭着眼睛就把世界关在了窗外,她陷在了混沌里。应该有人给她安一扇窗,让她的心房透亮。
我是这样想的。
我请小葵跟我演个对手戏。我喊了声四虎奶奶,她扯起眉毛动了动,但没有睁开眼睛。或许是因为眼皮太沉了,或许只是为了响应我的呼唤。她似乎使了很大的劲儿,也没能把眼睛扒开一条缝。我快速地说:“四虎奶奶,我是云丫。您知道谁来看您了吗?是俊以来了。”四虎奶奶突然转了一下头,似乎想看清楚俊以在哪里。
小葵赶忙说:“四虎奶奶,我来向您道歉了。”我问:“你道啥歉?”小葵答:“当年您跟云丫去大洼里捡麦子,我在歪脖树下乘凉,看见一件水红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那儿,我淘气,挖个坑就把它埋了。我原本想临走的时候给它扒出来,再放回去,可却忘了。后来被人拎着锄头追赶,我害怕,没敢说出来。再后来她们把您扣在嘎拉村,说您偷了衣服。我知道衣服不是您偷的,可我觉得您是大人,有事情就应该替我们抗着。这件事我后悔了一阵子,后来就忘了。我那时不敢承认这件事,是因为胆子小怕挨打。我第一次跟您出去拾麦子就出了这种事,说出来我怕丢人。”
小葵背书一样的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然后撑住炕沿看四虎奶奶的反应,我接着说:“俊以,我看见你埋衣服了,但当时没意识到,还以为你解手呢。”
小葵接着说:“那件红衣服太抢眼,我太喜欢了。”
我接着说:“你没想偷回家来自己穿?”
小葵接着演:“咋没想啊,那颜色可鲜亮呢,没处藏啊!”
这时,四虎奶奶突然长长地抽噎了一下,眼角滚出了泪。我用手指抹了去,对小葵说:“俊以别说了,四虎奶奶都知道了。回头我们去找段玉春看她以后再胡唚。”
四虎奶奶伸手抓住了我的衣角。就像穿越了长长的黑暗,四虎奶奶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丢掉的魂魄慢慢聚拢了。我想把她扶起来,四虎奶奶却自己翻身下了炕。“你们啥时候来的?”她的问话轮到我和小葵错愕了。“哦,我们才来。”接着四虎奶奶行动自如地去了厕所,小葵小声问我:“看四虎奶奶这情形,难道是装的?”没等我俩反应过来,四虎奶奶出来了,还对我们说:“几天没洗澡了,身上有味了。熏着你们了吧?”
我就问四虎奶奶咋洗澡,她指了指屋檐下的各种塑料盆,一共五个,大大小小,红红绿绿的。我说:“让我们帮您洗澡吧。”四虎奶奶急忙摆手说:“不行不行。我能洗,我总是一个人洗。”于是我和小葵悄悄退出了那所宅院。走到街上,两个人就笑疯了。
也许是因为春天是个好季节,就像四虎奶奶说的,四月很美;也许是因为四虎奶奶生命力太顽强了;也许我和小葵的双簧起了某些作用,总之,四虎奶奶又穿戴干净,收拾利落地出门了。她走出来那天,就像电影明星一样,整条街的人都朝她聚拢。她见了满多还问“你是谁呀?”让满多很伤心。大家这样欢欣鼓舞起来,只有张德培家的大门紧紧闭着。段玉春气呼呼地表示:“四虎奶奶是骗人的,她以前装,现在还是装的。她装的不认识人,其实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段玉春的话,让大家更欢乐了。如果我们都能被四虎奶奶骗,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了。就在此时小葵打电话告诉我俊以妈去世了。我问:“俊以有没有回去?”小葵答:“她回去磕了个头,没等出殡就回家了。”我又问:“为啥走得那样急?”小葵说:“那天正是谷雨,俊以要在谷雨种葵花。据说那天种的葵花高产。”
“可恶。”我说,“俊以啥时变得这么冷血了。”小葵却回答:“她啥时候血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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