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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 ▏太图网上读书会·第800期《青霉素》18

2021年05月14日 11: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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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尹学芸,1964年生,天津文学院签约作家,已发表各类文学作品300多万字。2017年,中篇小说《士别十年》获得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2016年,中篇小说《我的叔叔李海》(原名《李海叔叔》)位居首届《收获》文学排行榜•中篇小说榜靠前,是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备受瞩目作品之一,被评为《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很好作品;2015年,凭借小说《玲珑塔》获得首届林语堂文学奖。另曾获首届梁斌文学奖、孙犁散文奖等。


内容简介:

《青霉素》是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尹学芸创作的中篇小说集,是我社“有度美篇”系列之一,收入《青霉素》《东山印》《补血草》《灰鸽子》《四月很美》五篇作品,通过描写发生在埙城、罕村的市井生活、家庭琐事,关注当下现实生活,从乡村到城市,从知识分子到官场,勾画出丰富的乡村人物图谱,将人性的幽暗娓娓道来,从乡村的世事变迁中,叙述乡村的人情变化,表现普通人的苦乐悲欢。可以说,这些人物的生活、命运是当代社会现实的缩影,读者可以从中看到当今中国的社会现象、人生百态、人物命运和时代变迁。





接着我们又说起四虎奶奶又是哈哈一通笑,然后小葵跟我说:“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写进小说里了。”

“什么事啊?”

“张帅要在四月末给四虎奶奶做百年大寿。四虎奶奶从没过过生日,今年却要过百年大寿,你吃惊吧!”

“可是她明年才是百年呢。”

“张帅说就今年过,而且就在四月过。”

“可四虎奶奶是六月生日。”

“哼,可是这个张帅呀,就是要在四月给四虎奶奶过生日。而且他们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厨师都请好了。”

“还要请厨师?那真是太意外了。”

我和小葵从来没有这么紧密联系过,几乎每天晚上都通电话,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对方。张德培夫妇利用一天的时间把四虎奶奶的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礼仪公司甚至扎起了大气球。大红灯笼挂在了门口,上面写着“百岁老人,生日快乐。”

无论怎样说,给四虎奶奶庆生是全罕村的大事,值得所有人关注。

我晚上给母亲打电话:“妈,德培叔请您了吗?”母亲说,还没。后来说,没有啊。再后来,说邻居住着还等人家请?到时候自己过去就是了。

而小葵呢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提前住到娘家去了。正日子到了,我一早就把电话打了过去,听得出那边很嘈杂,不只母亲一个人。我问家里还有谁呀?母亲说:“二娘、三婶,都在这里候着呢。”我笑着说:“你们可真够早的,是不是开会了达成了共识?”“还真是这样。”母亲回答:“我一个人去肯定不好意思嘛。大家一起去。就是给张德培长脸了,你想他预备了那么多桌没人去吃,他会难堪的。”

放下电话,我却觉出了蹊跷。这个德培叔可是个超会办事的人,他每次可都是提前很多天就往家里下通知的,而且是那种郑重其事地请,连小孩子都不放过,这才应该是张德培的为人吧。

难道他真的在等大家不请自来吗?可不管怎么说,四虎奶奶的这个生日也是经年不遇的罕村大事,我坐不住了,开车往回赶。路上接到了小葵的电话:“嘿嘿,什么情况你准猜不到,我就是不告诉你。”

到了罕村,街筒子里都是车,放眼望去,各种闪着金光的车都比我的车高档,一直堵到了我家门前,我只得把车停在最后,跟前面的那些车组成了一个车队。我狐疑地往家跟前走,看热闹的人很多,居然还有警察在维持秩序。再一细瞧,居然还有人扛着摄像机。

钻来钻去的都是左邻右舍的孩子。扫一眼才发现,我母亲没有在人群里,三婶和二娘也没有在人群里,只有满多在边角处站着,倚着墙,伸着脖子在看。四虎奶奶家的院子里热气蒸腾,往来穿梭的却都是些生面孔,他们洋气优雅,在这片土地上行走,就像羊群里的骆驼一样。

没有看到四虎奶奶,我索然无味,先回了家,见着我母亲小心地说了句:“原来张家就没打算请罕村的人呢,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母亲说:“谁想到他们会来这一出啊,让不亲不近的外人来做生日,他们图什么?”

“张帅也许有他的想法吧。”

“对,张帅是来拍电影的。有人扛着机器吗?”这回四虎奶奶要上电视了。”母亲说道。

我给小葵打电话,邀请她过来一起吃我母亲做的葱花饼。小葵见了我对我说:“这对你写小说倒是有好处,谁会想到是这么个结局。谁都没想到。”我心说,这算什么结局啊,不过是张帅心血来潮,带领同事回家踏青,顺便给四虎奶奶过生日,顶多显摆一下自己给百岁老人买钙片什么的。我说:“不知张帅为啥选择今天祝寿,四虎奶奶的生日还有两个月呢。”母亲说:“还能为啥,四虎奶奶闹了两次悬儿,他们害怕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是谁等不及了吗?

我出去看了看,只见张德培从自家院子里挑着水桶出来了,满满的两桶水,悠悠地晃进了四虎奶奶家。摄像机在身后一路尾随,镜头忽高忽低。有人搀扶着四虎奶奶从堂屋走了出来,就像演戏一样,四虎奶奶穿了件大红的唐装,头上戴顶红帽子,脸也映得红彤彤的。她被安排坐在一张椅子上,张帅抱着一束花,拿着一个纸盒子匆匆走了过来,像刚刚见面一样,响亮地说:“奶奶生日快乐,我又给您买钙片了!”

周围的人热烈鼓掌,四虎奶奶却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东瞅西望。

女主持手拿话筒走了过去:“奶奶,今天您的孙子给您做百年大寿,您高兴吗?”

四虎奶奶茫然地点头:“高兴。”

“这些钙片好吃吗?

“好吃。”

“孙子买钙片有多少年了?”

四虎奶奶似乎没有听到女主持人问她,眼神望着别处,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入眼。她突然站起身推掉鲜花和纸盒,不耐烦地说:“你们是谁?你们来干啥?”  

张帅赶紧把四虎奶奶又摁进了椅子里,说:“您再坐一会儿,一会儿就完了。”

四虎奶奶忽然尖声说:“我要上茅房!”

四虎奶奶的百岁生日宴,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终于结束了。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写,但事情的结局远远比小说残酷得多。

当天晚上,四虎奶奶就过世了。

是满多发现的,在那天的生日宴上,满多在墙角冷眼旁观。他现在是十亩果园的园主,条件一点都不比张帅带来的人差。

那天晚上他想到了四虎爷爷想让他养老送终,可是因为穷,因为家里房少兄弟多,他果断回绝了。许多年后他不是不后悔当时的拒绝。

百岁宴那天晚上,他在四虎奶奶的门前站了片刻,然后轻轻推门而入,他看到四虎奶奶还在院子里的一把椅子上坐着,垂着头,佝偻着身子,帽子落在了脸上,像是睡着了。满多喊了两声,四虎奶奶没动静。他掀开帽子,见四虎奶奶双目紧闭。他用手去摸额头,发现四虎奶奶像冰一样冷。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没言声,把院门按原样带好,匆忙离去。

百岁老人离世不比寻常,村里成立了治丧委员会,其中大部分的活都是由满多一人承担的,满多戴着高高的孝帽里出外进,泪水几乎把鼻子冲掉了。罕村人从不知满多是那么爱流泪的一个人,满多在自己的果园造了一方墓穴,把四虎奶奶埋掉了。

这一点谁都办不到。所以村里人说满多办了件大好事,满多说,四虎奶奶爱看花,这样到了来年四月,就不用再求人了。他的果树园子里有梨花、苹果花、山楂花,一茬接一茬,让四虎奶奶看个够。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影射段玉春,四虎奶奶摔的那一跤,表面上无大碍,可有没有伤着内里,谁知道呢?

在满多忙碌的时候,张德培和段玉春反而成了局外人,羞愧和悔恨几乎要了他们的命。后来罕村发起声势浩大的签名活动,签名的目的是剥夺张德培对四虎奶奶宅院的继承权。理由是他除了挑几担水,并没有做更多的事。相反有许多例子说明张家并没有善待四虎奶奶。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出来了,由公家出面对张德培宣布了处理决定。张德培当即面如死灰,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他一辈子算计别人,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一年以后,张德培查出了肝癌晚期。又过了一年,满多用铁丝网把院墙封了起来。

今年四月花又开了,大家都在念叨四虎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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