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太图网上读书会·第908期——《云中记》2
2021年10月13日 17:41:06编辑撰稿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翟乐
太原市图书馆典藏部馆员
播讲人
范雨琦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作者简介
阿来,本名杨永睿,1959年出生于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马尔康市,中国当代作家 。
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八十年代中后期转向小说创作。2000年,其第一部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2018年,其中篇小说《蘑菇圈》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成为“双冠王”。
主要作品有诗集《梭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散文《大地的阶梯》《草木的理想国:成都物候记》,小说《尘埃落定》《空山》《瞻对》《蘑菇圈》等。
2019年1月,被选为四川省第十三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2月17日,由其担任编剧的电影《攀登者》开拍 ;5月26日,出版长篇小说《云中记》,讲述汶川地震后,祭师阿巴的经历 ;9月23日,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12月13日,《云中记》摘得收获文学排行榜长篇小说榜榜首 。2020年04月26日,《云中记》入选“2019中国好书”。
内容简介
汶川地震后,拥有上千年传说的云中村移民到平原。年复一年。祭师阿巴感到身上云中村的味道越来越淡,他的力气在消散,内心越发不安。于是,两匹马,一个老祭师,踏上了回乡的山路。他穿过山林和田野、石碉和磨坊,来到村里每一户人家的废墟前。焚香起舞,诉说过往。于是,一个村子的悠长岁月和那些鲜活面孔扑面而来。祭师用这种方式,为村子吟唱赞歌,安抚亡灵。也用这种方式,找回了内心的安宁。然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片土地和所有的记忆,很快就要伴随山体滑坡长眠江底……
阿巴一个人在山道上攀爬。
道路蜿蜒在陡峭的山壁上。山壁粗砺,植被稀疏,石骨裸露。
两匹马走在前面,风吹拂,马脖子上鬃毛翻卷。风从看不见的山顶吹下来,带来雪山顶上的寒意。两匹马肩胛高耸。马用力爬坡时就是这样:右肩胛耸起,左肩胛落下;左肩胛耸起,右肩胛落下。鞍子上的皮革,还有鞍上那些木头关节,咕吱咕吱——好像是耸起又落下的马的肩胛发出的声响。
牲口出汗了。
弓着腰向上的阿巴跟在两匹马后面,鼻梁高耸,宽大的鼻翼掀动,他闻到了牲口汗水腥膻的味道。阿巴已经有三年多时间没有闻到这令人安心的味道了。以前的他,身上也满是这种味道。以前的日子里,他总是在这种味道中走动,在这种味道中坐在树下休息。身体很热,味道很浓烈,团团树荫围拢过来,带来些微的凉气,那浓烈的味道就淡下去了。
地震爆发前的几分钟,几秒钟,他就被这种味道包围着站在天空下,那是攀爬更高山道的时候,累了,他站在山道拐弯处休息。他用手住腰,望向深深的峡谷,望向峡谷底部的岷江,再抬头仰望上方的雪山。雪山上方停着又亮又白的云团。汗水淋漓的马也停下来,它们身上浓烈的腥膻味就聚拢过来,包围了他。
算算时间,作为地震灾民迁移到移民村已经四年多时间了。
远离马的味道也已经有四年多时间了。
那是移民离开云中村的前一年,就在这座山上,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这个岩层裸露,山体开裂,植被稀疏的地带。这是在云中村下方。地震来时,他是在云中村上方。那里植被丰茂,空气湿润。这是岷江中上游山区的寻常景象。山谷低处,村落密集,山坡裸露,干燥荒凉。随着海拔升高,村落稀疏了,植被变得丰茂密集。同一座山,山上与山下是两个世界。
云中村恰恰就坐落在这两个世界中间。
2008年5月12号,午后,地震即将发生,阿巴出了云中村往山上去。
当时,他也像现在这样跟在两匹马后面。穿出一片树林时,阿巴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他用手拤住腰,挺直了身子,在山道拐弯处休息。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轰鸣。好像是喷气式客机隆隆从头顶的天空飞过。他没有在意,因为每天都有喷气式客机从这里飞过。
没过多久,头顶轰鸣的声音变得像是雷霆滚过天顶。隆隆的声音里,大地开始震颤,继之以剧烈的晃动。他脑子里地震这个词还没来得及完整呈现,一道裂口就像一道闪电,像一条长蛇蜿蜒到他的脚下。尘烟四起,大地的晃动把他摔在了路边,摔在了一丛开着白花的灌木丛中。
他叫了一声山神的名字。大地的轰鸣淹没了他呼唤神灵的声音。
地裂天崩!一切都在下坠,泥土,石头,树木,甚至苔藓和被从树上摇落的鸟巢。甚至是天上灰白的流云。
他随着这一切向下坠落,其间还看见被在固体湍流中的马四脚朝天,掠过了他的身边。
后来,阿巴知道,地震爆发的时间是下午2点28分04秒。
他熟悉的世界和生活就在那一瞬间彻底崩溃。
地震那天夜里,县里派来的救灾干部赶到云中村,组织村民抗灾自救。其中一个干部就是云中村人,阿巴的外甥仁钦,他在这次地震中头部受了伤。
到底是县里来的干部,他把一窝蜂扑在废墟上的人员分了组,身体壮的去挖掘,其他人传递那些挖掘出来的石头和木料。三个小组在有人呼救的废墟上同时展开。速度果真加快了一些。
震后第三天,全云中村幸存的人才集中起来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大家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
他们的头顶上,阴云正在急急地散开。天空现出了明亮的蓝色。阳光重新照亮大地。云中村的人都睡着了。两天没有合眼的人们,端着饭碗就睡着了。他们的脸松弛了,露出近乎幸福的表情。几乎就是幸福的表情。
太阳照亮的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寂静无声。没有人看见重现的蓝天,没有人看见阳光把整个世界重新照亮。
是直升机把云中村的人惊醒的。
直升机降落了,云中村得救了!
直升机运来了解放军,运走了伤势最重的伤员。直升机运来了药品、罐头、方便面、瓶装水,运来了衣服和毯子,运来了装尸体的口袋和消毒药水。运来了帐篷。那么多东西,用都用不完。直升机运来了医生,运来了拿着喷雾器到处喷洒药水的防疫人员。
云中村历史上,从来没有这样子热闹,从来没有让人这样子心潮澎湃,这样子极度悲伤又极度欣喜。悲伤夹着欣喜,欣喜中夹缠着悲伤。
解放军马上在废墟上有序展开救援工作,挖出伤员,直升机把伤员运走。直升机回来,载着更多的救援物资,志愿者也源源来到。
仁钦带着解放军寻找一个个被废墟掩埋的人,直到昏倒。因为疲惫,因为悲伤,因为在从县城奔赴云中村的路上被飞石击伤头部,伤口发炎化脓而在废墟上昏倒。他才被人抬进了帐篷医院,在那里处理了伤口,在那里被洗干净了脸上的血污与尘土。这时,云中村的人才认出他来:是我们的仁钦!
仁钦这时才开口问阿巴:妈妈呢?妈妈她去哪儿了?
阿巴带着仁钦和几个解放军去村子西边那条沟里的磨坊,去寻找地震那天去打扫磨坊的仁钦的妈妈。
到了沟里,磨坊不见了。他们见到的是一块把整座磨坊砸进地里的巨石。
仁钦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统计伤亡的表格是仁钦亲手制作的,他亲手把妈妈的名字填在了失踪人员那一栏里。云中村三百三十七口人,死亡七十余人,伤一百余人,还有二十多名失踪人员。
这次地震很强烈,涉及的范围很大。几个地级市,一个自治州,几十个县。地震是最先从汶川爆发的,所以,国家把这次地震命名为汶川地震。
地震后,县里很快做好了重建规划。
仁钦升任了云中村救灾工作组组长兼瓦约乡救灾指挥部副指挥长,开始为恢复重建而忙碌。等待重建的项目很多。村民的房屋,断了的水渠,特别是上山的道路。
这时,来了地质隐患调查队的专家。专家们山上山下,村里村外跑了几天,得出一个结论。地震在后山上造成的那道裂缝非常致命。山体的重力作用会造成一个巨大的滑坡体,云中村就坐落在这个滑坡体上,最终会从一千多米的高处滑落下来,坠入岷江。这个村子的人必须整体搬迁,规避大地震后的次生地质灾害。
云中村的人不相信这样的话!地震造成的恐惧与伤痛刚刚减轻一些,云中村的乡亲们心中又充满对搬迁的惶恐。
要不要搬迁,使空前团结了几个月的云中村人陷入争吵。
要不要搬迁,使得空前亲密的干群关系又有了裂隙。
直到又发生了一场余震。
五级。
一夜惊恐。
早上,人们发现,刚修复的水渠干了。水渠里没有水了。
人们找到水渠的源头,发现泉水干了。
人们突然明白了什么。
云中村的人终于承认,地质专家的话是对的。
阿巴和云中村幸存的人不得不离开大山,去往一个平原上的村庄,开始新的生活。
当云中村人落脚在另一个世界,云中村的那些气息就一天天消散,最后就永远消失无踪了。
现在,离开四年多后,阿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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