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 ▏太图网上读书会·第959期——《主角》2
2021年12月23日 17:01:06编辑撰稿人
张慧玲
太原市图书馆研究辅导部馆员
播讲人
邵丹
太原市图书馆古籍部馆员
作者简介
陈彦,当代著名作家、剧作家。曾创作《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西京故事》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曹禺戏剧文学奖”“文华编剧奖”,作品三度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五次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创作长篇电视剧《大树小树》,获“飞天奖”。著有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装台》获2015“中国好书”、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主角》获2018“中国好书”、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和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内容简介
《主角》是一部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作者以扎实细腻的笔触,尽态极妍地叙述了秦腔名伶忆秦娥近半个世纪人生的兴衰际遇、起废沉浮,及其与秦腔及大历史的起起落落之间的复杂关联。
她叫忆秦娥。开始叫易招弟。是出名后,才被剧作家秦八娃改成忆秦娥的。
很多年后,忆秦娥还记得,改变她命运的时刻,是在一个太阳特别暴烈的下午。她正在家对面山坡上放羊,头上戴了一个用柳条编的帽圈子,柳叶都被太阳晒蔫干了。她娘突然扯破喉咙地喊叫,让她麻利回来,说她舅回来了。
她舅叫胡三元,在县剧团敲鼓。
这次回来是专程带易招弟去县剧团考试的。招弟一直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个放羊的命,没想到这样的好事还能落在她身上。
他娘忙着给她梳洗打扮,她姐最珍贵的两个花卡子从抽屉里翻出来,别在了她头上。就连穿的衣服也是他姐的,一点也不合身。
刚走了几步,娘就放声大哭起来。娃太小,送去唱戏太苦了。
她舅说:“放你一百二十个心,娃去了,比你们的日子受活。一踏进剧团门槛就算吃上公家饭了。还是放娃走,说不定有个好前程呢。”
招弟就眼泪汪汪地跟着舅走了。
刚出村子,她舅说:“得把名字改一下,以后不要叫招弟了。来弟、招弟、引弟这些封建迷信思想,城里人笑话呢。就叫易青娥吧。省城有个名演员叫李青娥,你叫易青娥,不定哪天就成大名演了呢。”
多少年后,剧作家秦八娃给秦腔名伶忆秦娥写文章时,是这样记述的:
那是1976年6月5日的黄昏时分,一代秦腔名伶忆秦娥,跟着她舅——一个著名的秦腔鼓师,从秦岭深处的九岩沟贫困村落走了出来。
那天,离她十一岁生日,还差十九天。
第二天一早,她跟舅就坐班车去了县城。车在路上还坏了几起,到县城已是杀黑时分。易青娥东张西望着,就被她舅领进了一个窄得只能骑自行车的土巷子。
里面有个院子,院子中间有根木杆,上面挑着一个灯泡。灯泡上粘满了细小的蚊虫。
整个院子很大很大,是由几长溜房子合围起来的。
易青娥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院子。
易青娥刚在床拐角坐下,就见一个女的闪了进来。
舅说:“这就是剧团的大名演,胡彩香。叫胡老师。你看过胡老师戏的。”
易青娥怯生生地点点头。
舅对胡彩香说:“这回就靠你了噢。下个礼拜就考试,你无论如何得把娃带一带。先把唱腔音阶教一下,再给娃把胳膊腿顺一顺,能看过去就行。”
胡彩香说:“放心,让娃到我那儿睡几天。刚好,我给她说说戏。”
易青娥也不知道昨晚是啥时睡着的,反正早上是被唱戏声吵醒的。在山里,一大早,几乎都是被鸟和家禽的叫声吵起来的。除了放牛娃的吆牛声,偶尔也会有人喊几声山歌,哪里还能听到这么好的唱戏声呢?并且不是一个人唱,而是好几十个人在唱。有的在院子里唱,有的就在自己房里唱。还有乐器声,也都是单打独吹。一切就像山里的大蜂巢,突然被人戳了一棍,或是被谁拿石头砸了个大窟窿,狂奔出来的蜂,能噪咏得一条沟里,几天都听不见人声水响。
胡老师给她教了些简单的动作,要她考试时大大方方的,说:“别蹴头缩脑的,就保准能过。还有你舅哩么。谅他谁也不敢得罪了你那个‘刺儿头’舅。”
考试那天人特别多,舅说有三百多人参加考试,加上家长,院子里里外外到处都拥满了人。
易青娥从窗户上偷偷朝外看,发现人家都比她长得好,穿得好。
考场分两摊:一摊在舞台上,考形体。一摊在后院子,考声乐。
考试宣布开始,易青娥的心,突然跳得比她舅的鼓点还要急起来。
前边考过的,和后边的还不能交流。考完形体,就直接从池子出去了。易青娥就那样懵懵懂懂在后台等着。那阵儿,当她被“十三号”的喊叫声叫到侧台候场时,两条瘦腿抖得是咋都撑不住本来就削薄的身子骨了。她在想着舅的话,还有胡彩香老师的交代,都是要她大大方方、自自然然的。说上场就跟底下没人一样才好。她想,无非是考不上,考不上还回去放羊了事。从这几天看来,唱戏,好像也不是一件啥好事,为啥非要唱戏呢?这样一想,反倒轻松了许多。也不知咋的,她的腿也不抖了,心也不乱跳了,就瓜不唧唧地戳上了舞台。
前边坐了一长排人,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沓纸,自是考官了。
就听米兰说话了:“十三号,先放开在舞台上左走三圈,再右走三圈。开始。”
这阵儿,易青娥也分不清哪是左、哪是右了。有人用一根藤条指了指,她就走起来。她知道,这是看考生腿脚有没有毛病的。再后来,就是念一段话。有人把一张纸拿过来,上边印着满篇的字,要求大声念出来。这也是她最害怕的环节。因为她只念完小学就没念书了。不过舅说过,不会念了也别怕,到这儿考试的,大多都是小学生,念不下来,也会让你随便说一段话的。主要是看你口齿清不清,有没有口吃。果然,那片纸上的字,她咋看都有好多不认得。考官就让她随便说了。
没想到,形体考得这么快,一人七八分钟就算完了。有人把她领下舞台,绕了一大圈,又进后院子,开始声乐考试了。
先让唱一首歌。她会唱电影《闪闪的红星》里的“夜半三更盼天明”。这是小学老师教的,胡彩香老师又给她点拨过。
再下来是拔音阶。
有人敲扬琴,她跟着,一个音一个音地朝上走。这个提前也练过。胡老师说,她的好几个音都不准。舅说,准不准都不怕,大声唱出来最要紧。千万不敢跟蚊子一样嗡嗡嗡、哼哼哼的就行。她就拼着命地唱,唱到最高音,又是惹得有人扭过头,捂住嘴,扑哧扑哧笑个不住。反正她是豁出去了。
高音拔完,也就考结束了。她一出来,舅就把她领回房了。舅说:“发挥得很好。就要这样,唱戏么,不把劲努圆还能行。”
易青娥终于考上剧团了。不过,她知道,这是她舅的功劳。考试的时候她舅来回晃荡,还要把里面的评委挨个盯上几眼,弄得每个人都不自在,气得黄主任也毫无办法。
一接到录取通知,易青娥说要回去一趟,她想娘了,也想那三只羊。她舅却不让。说一应手续,他捎信让公社的人就办了,要她麻利开始练功、练唱。舅说:“你得笨鸟先飞,懂不懂?你没看这次参加考试的,有多少干部子弟呢。干部子弟平常都吃得好些,饭里油水大,身体就有劲道。人又聪明,容易开窍,随便练一下,就跑到人前去了。你要乘人家没开班,加紧先打点基础。等人家都来了,你就跟不上趟了。”
那天舅给她说了很多很多,最要害的,其实就一条:
“一辈子要靠业务吃饭。别跟着那些没本事的人瞎起哄。”
每天练功时,只听胡老师说:“这娃骨头又贼又硬的,还得下重手呢。”吓得她当下浑身直打冷噤。第一天只劈了半小时。胡老师说:“以后还得加码,每天至少得一小时,腿筋才能慢慢拔开。”易青娥想哭,想喊,但爹不在跟前,娘不在跟前,只有舅在。可舅在练功上,却没有丝毫痛惜她的意思。她就只好在半夜时用毛巾捂着脸,让眼泪一滴一滴朝肚子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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