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撰稿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邵丹

太原市图书馆古籍部馆员

作者简介

陈彦，当代著名作家、剧作家。曾创作《迟开的玫瑰》《大树西迁》《西京故事》等戏剧作品数十部，三次获“曹禺戏剧文学奖”“文华编剧奖”，作品三度入选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十大精品剧目”。五次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创作长篇电视剧《大树小树》，获“飞天奖”。著有长篇小说《西京故事》《装台》《主角》。《装台》获2015“中国好书”、首届“吴承恩长篇小说奖”，入选新中国70年70部长篇小说典藏。《主角》获2018“中国好书”、第三届“施耐庵文学奖”和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内容简介

《主角》是一部动人心魄的命运之书。作者以扎实细腻的笔触，尽态极妍地叙述了秦腔名伶忆秦娥近半个世纪人生的兴衰际遇、起废沉浮，及其与秦腔及大历史的起起落落之间的复杂关联。

薛桂生自做团长开始，就有一个梦想：在自己手中，省秦培养出一批新生力量来。他跑断腿，磨破嘴，总算招下了一批学员。经过几年培训，是到了该用一个好戏，把新人推出来的时候了。

忆秦娥这一代，算是把省秦撑得红破了天。可她毕竟已年过半百。这个团要生存下去，就得有后续力量。

由于文化生活方式的丰富多元，剧团这行业，总体是显得越来越不景气了，好多剧种已招不下人了。

都知道薛桂生上任表态时，曾说了三个让他特别熬煎的字：

钱。戏。人。

钱，自然是指剧团缺钱。戏，就是好戏，一锤子能砸出鼻血的戏，真正叫好叫座、还能长久演下去的好戏。人，自是人才了，尤其是后备人才。在薛桂生看来，剧团培养一两个“顶门”人才，是比皇上培养“太子”都难的事。

为了不让这个饱经风霜的名团“烧火断顿”，他有意让逐年退休空出来的编制名额空着，不再进人。预留出“金饭碗”，好让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就业吸引力，把新学员牢牢吸引住。事实证明，剧团自己招学生，跟班培养戏曲人才的方式，虽说传统、老旧了点，但却最是行之有效的。它可以很好地保持住一个大团的艺术风格，并得到更具根性的生长发挥。

转眼到了第五年，他招的学员，到了该推出毕业大戏的时候了。未来的省秦主角，能不能从这成百个孩子里浮出水面呢？好在他跟所有人，几乎都看见了希望。

这个希望就是宋雨。

宋雨是忆秦娥在一次下乡演出时，偶然遇到的一个临时给剧团帮灶做饭的小女孩。因着相同的童年境遇，忆秦娥收她做了养女，后来还把她送进了省秦的演训班学习秦腔，并且亲自给她教戏。

忆秦娥给宋雨排出的第一个折子戏，就是《打焦赞》。同时还排了一个唱功戏《鬼怨》。《打焦赞》是她当初在宁州的破蒙戏，仅半小时，可忆秦娥整整给宋雨排了一年半。《鬼怨》只二十几分钟，光唱腔，她就教了一年多。连宋雨都有些烦了，可忆秦娥还说动作感情都不到位。直到有一天，忆秦娥觉得是可以与乐队结合了，宋雨的一文一武两个折子戏，才慢慢被人完整地看见。但几乎是一下子就把所有看过的人都震住了。

薛桂生把戏一看，那个激动啊！他直在心里说：“成了，成了，这帮娃可能成了！只要成一个，那也就是成了。”

也就从这时开始，有人把宋雨叫“小忆秦娥”了。

忆秦娥没想到，她只给宋雨排了两个折子戏，竟然就引起了这大的响动。听说全班毕业大戏，都要根据宋雨的条件“量身定制”了。至于上什么戏，薛团长对外都还保密着。

薛桂生千恳求万作揖的，从北山把秦八娃请到了省城。他先陪秦八娃看了宋雨的《打焦赞》《鬼怨》。秦八娃激动万分地表态说：“成了，省秦又要出人了！我是看上这娃的材料了。我就是死，也要再帮你写一回戏。”

忆秦娥一直有一个梦想：在有生之年，再演一部秦老师写的原创剧目。如果能再演一部，也就是三部了。一生能演秦先生的三部原创作品，也算是没白当一回演员了。她觉得，演原创剧目，更过瘾一些。尤其是演秦先生的戏，几乎每一部都是巨大的挑战。需要你使出浑身解数，去理解人物，去创造角色。秦老师答应过，是要再给她写一部原创剧目的。还说那也将是他的“压卷”“封山”之作。

秦八娃终于把新剧本创作完成了。这部原创戏的剧名叫《梨花雨》。是以女角为主的戏。写的是旧艺人的命运。

他以自己丰富的民间文学素养，捋出了诸多传统秦腔艺人的故事，并从中再抽丝剥茧出最精彩的几段，胶合成了一个高潮迭起的好戏。

戏是以古装的形式，用数百年积累下来的戏曲程式、绝活，表现一群秦腔艺人，由几岁到几十岁的苦难生命历程。用秦八娃的话说，他在写天地间的那股耿耿正气；在写一群生命看似渺小，却活得仁厚刚健、大义凛然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潜流”。

忆秦娥一边听剧本，一边想像着戏在舞台立体呈现后的样子，几乎激动得不能自已。

然而，令忆秦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梨花雨》的主角不是她。

《梨花雨》的主角，是她的养女宋雨。

她当时就傻楞在那儿了。

她的悲凉感，从心底慢慢抬升起来，手脚都有些冰凉的。

她是太爱这个角色了，并且实在不愿从舞台中心，突然退居一旁。哪怕是自己的养女，她也有些接受不了。

几十年了，她由嫌戏份重，希望大家都分担一点，以免自己太苦太累，还落尽抱怨。到今天突然觉得，哪怕排任何新戏，只要自己不是主角，都再也无法接受。尤其是原创剧目、重点戏，过去哪一部不是围绕忆秦娥来打造呢？今天出了这么好的本子，主角竟然与自己无缘了。这是怎样一种失重与坠落呀！

薛桂生一再讲，这次请她出任艺术总监。她想：自己一个站在台中间的顶梁柱，突然做什么艺术总监呢？谁不知道那是一种挂名？多有安顿、安慰、蹭名之嫌。自己怎么就惨到这个份上了呢？

她要争取。

在薛桂生那里争取不到，她又去找秦八娃。这是她舞台艺术生涯的主要支持者。可秦八娃，竟然跟薛桂生的说法完全一致：

“秦娥，你把主角唱到这个份上，应该有一种胸怀、气度了。让年轻人尽快上来，恰恰是在延伸你的生命。尤其这孩子还是你的女儿呀！你希望自己是秦腔的绝唱吗？”

忆秦娥倒考虑不了那么多，她只觉得，让自己下得太早了。她坚持说：

“我是支持培养年轻人的，可这个角色分量太重，只怕宋雨一时完成不了。我可以在前边带一带，先给她画个样样。一旦觉得她行，立即把她推到前台就是了。”

秦八娃说：“你成名时，也就十七八岁，而他们现在正是这个年龄哪！应该让他们试一试了。”

“我倒不是反对他们试。我是怕他们把这好的本子，给排糟蹋了。秦老师，我真的太爱这个戏了，那里面有我的影子啊！”

忆秦娥不无激动地争辩着。

秦八娃定了定神，语气很是平缓地说：“我理解，这个戏的主角，的确有你的影子。不过秦娥，有你在，有你帮着娃们，我相信这个戏就糟蹋不了。”

忆秦娥还能说什么呢？

秦八娃接着说：“我搞了一辈子民间文艺，眼看这些东西都快完结了。若能多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这一行才会大有希望。我懂得你内心的苦处，尤其到了这个年龄，对舞台更有一种恋恋不舍。可这不是让你退出，我认为是在让你前进。你还能继续演你的戏、排你的戏。需要我改，我还给你改戏。但如果宋雨真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小忆秦娥，那你岂不是能更加久远、深广地活在这个舞台上吗？你都没好好想想这个道理？”

忆秦娥没有说服薛桂生，也没有说服秦八娃。她只能听任安排，做艺术总监进剧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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