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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图之声(第1082)▏馆员讲书《文城》2 (可以听哦!)

2022年06月14日 17: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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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撰稿人

张瑞峰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邵丹

太原市图书馆古籍部馆员



思维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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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溪镇有一个人,他的财产在万亩荡。那是一千多亩肥沃的田地,河的支流犹如蕃茂的树根爬满了他的土地,稻谷和麦子、玉米和番薯、棉花和油菜花、芦苇和竹子,还有青草和树木,在他的土地上日出和日落似的此起彼伏,一年四季从不间断,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欣欣向荣。

他开设的木器社 遐迩闻名,生产的木器林林总总,床桌椅凳衣橱箱匣条案木盆马桶遍布方圆百里人家,还有迎亲的花轿和出殡的棺材,在唢呐队和坐班戏的吹奏鼓乐里跃然而出。

溪镇通往沈店的陆路上和水路上,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叫林祥福的人,他们都说他是一个大富户。可是有关他的身世来历,却没有人知道。

他不愿意吐露自己从何而来,也不愿意说出自己的身世。

他的外乡口音里有着浓重的北方腔调,这是他身世的唯一线索,人们由此断定他是由北向南来到溪镇。

十七年前,在一场龙卷风过后的一个清晨,林祥福怀抱一个婴儿,背着一个庞大的包袱,迎着日出的光芒,双眼眯缝着,走进了溪镇。他的脸上没有那种灾难之后的沮丧表情,反而洋溢着欣慰之色。

那个庞大的包袱,是在北方吱哑作响的织布机上织出来的白色粗布,不是南方印上蓝色图案的细布包袱,白色粗布裹起的包袱已经泛黄,而且上面满是污渍。

这个庞大的包袱,在林祥福魁梧的身后左右摇晃,他仿佛把一个家装在了里面。

这个背井离乡的北方人来自千里之外的黄河北边,那里的土地上种植着大片的高粱、玉米和麦子,冬天的时候黄色的泥土一望无际。他的童年和少年是从茂盛的青纱帐里奔跑出来的,他成长的天空里布满了高粱叶子;当他坐到煤油灯前,手指拨弄算盘,计算起一年收成的时候,他已经长大成人。

林祥福出生在一户富裕人家,他的父亲是乡里唯一的秀才,母亲则是邻县的一位举人之女,虽然出生时家道中落,可她饱读诗书心灵手敏。

林祥福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去世。父亲死后给他留下四百多亩田地和有六间房的宅院,还有一百多册线装的书籍。

母亲饱读诗书和勤俭持家的品行也传给了他,从他学习认字起,就搬起父亲最后的手艺——小桌子和小凳子,坐到母亲的织布机前跟着母亲学习文化。那小桌子和小凳子,是酷好木工活的父亲留给他的最后念想。

母亲一边织布一边指点他的学业,在织布机吱哑吱哑的声响里和母亲温和的话语里,他从三字经学到了汉书史记。

十三岁那年林祥福开始跟随管家田大下地视察,像他家的佃农一样一双泥腿在田埂上走来走去,有时会与田大一起跨入水田,当他回到家中坐到母亲的织布机前继续自己的学业时,仍然是一双泥腿。

他继承了父亲的木工活酷好,小小年纪就与斧子、刨子和锯子打起交道,而且废寝忘食,进了木工间半天不出来。于是在农闲时,母亲就会领着他去邻村邻乡的木匠师傅那里拜师学艺,他常常在木匠师傅家里吃住一两月,传授过他技艺的木匠师傅个个称赞他聪慧手灵,称赞他吃苦耐劳,一点不像富裕人家的少爷。

他十九岁的时候,母亲病倒了。当时还不到四十岁的母亲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多年的操劳之累和守寡之苦使她头发灰白,皱纹也刻满了她的脸。

已无法再操劳的母亲躺在炕上,开始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端详自己的儿子。

这时候的林祥福已经像他父亲生前一样强壮,他从田间视察回来或者从木工间出来,就把小桌子和小凳子搬到母亲躺着的炕前,备好笔墨纸砚打开书籍,继续接受母亲的指点。那时候他的木工手艺已经小有名气,但是在母亲面前继续学业时,仍然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他仍旧使用着父亲留给他的小桌子和小凳子。

行将离世的母亲眼前出现了一幅幅画面,这些画面显示儿子的身体在小小的凳子和桌子之间越来越大,而书写的毛笔在儿子的手中越来越小。她的脸上因此露出一丝安宁的微笑,似乎是艰辛一生终得酬谢。

十月里最后的一天,已经不能动的母亲突然回光返照地侧过身来,长时间望着敞开的屋门,她是在期待儿子的出现,可是目光在她期待的眼睛里逐渐熄灭,她留给儿子的遗言是两滴挂在眼角的泪珠,仿佛是不放心儿子独自一人走在人世的路途上。

三天后,林祥福将母亲埋葬在父亲身旁。十九岁的林祥福,在父母的坟前伫立良久,眼前浮现出十四年前父亲去世时的情景,正如此时此刻。直到夜幕降临,他才在管家田大和他的四个弟弟的提醒和陪伴下,迈着迟缓的脚步回到家中,然后抹去脸上的泪水,继续重复过去的生活。

他像往常一样,每日清晨与田大一起走上田埂,去查看田地里庄稼的长势,与在地里劳作的佃农们聊天说话,有时候他会卷起裤管下到地里与佃农一起劳作,他做农活的熟练不输佃农。

空闲的时候他长时间坐在门槛上,没有母亲织布的声响,他也就不再去翻阅那些线装的书籍。

他独自一人生活了五年,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只有田氏兄弟从宅院的后门进来,与他说些与田地庄稼有关的话时,这个宅院里才有了他的声音。

每年的深秋,林祥福都会牵着毛驴,带上一年收成所积余的银元,走进城里的聚和钱庄,换成一根小金条,同时买上一两段彩缎带回家中。金条藏在家中墙壁隔层的木盒里,彩缎放进里屋的衣橱。

这是他母亲生前的习惯。积攒金条是林家祖上开始的,彩缎是为儿子相亲时用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这位疾病缠身的女人,总会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将一段彩缎放入包袱,疲惫地坐上毛驴,由田大跟随着,在尘土飞扬的路上摇摇晃晃远去。

在林祥福的记忆里,母亲这样的出门差不多有十来次,每次回来时包袱里都没有了彩缎,林祥福知道母亲没有看中女方,她将彩缎留下是为了给女方家眷压惊,这是多年来的风俗。她回到家中,将毛驴交给迎上来的林祥福时,总会疲惫地笑着说:

“我没有留下吃饭。”

林祥福知道这就是相亲的答案,如果母亲留下吃饭,就是她看上女方了。母亲死后,林祥福继承母亲的习惯,进城时顺便买来一两段彩缎,为自己相亲时备用。

这期间有媒婆数次找上门来,为他介绍未来的新娘,他也跟随媒婆风尘仆仆去女方家中相亲,在那些与他门当户对的人的家里,他显得迟疑不决。

习惯了母亲为自己做主的林祥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一切,而且母亲十来次相亲的空手而归,使林祥福在迟疑不决的同时,增添了不知所措。每一次看见女方时他就会在心里想:不知道母亲会不会喜欢这个女子?最终的结果都是他没有留下吃饭,留下了带去的彩缎。

曾经有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让他心动,令他感到热血沸腾。那是在三十里路以外的刘庄,这户人家的深宅大院让林祥福为之动容。但因为女子数次未曾应答媒婆的问话而被怀疑可能聋哑,于是他在女方父亲吃惊的眼神当中回绝了这门亲事。

回家的路上,林祥福眼前充满了那位女子漂亮的容颜和她父亲吃惊的神态。林祥福心里堵住似的难受,他心里放不下这个名叫刘凤美的女子。

就这样,成亲的机遇与林祥福一次次失之交臂。转眼间,林祥福二十四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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