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第1083)▏馆员讲书《文城》3 (可以听哦!)
2022年06月15日 16:27:21编辑撰稿人
张瑞峰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邵丹
太原市图书馆古籍部馆员
思维导图
3
在林祥福二十四岁那一年的一个黄昏时分,一对年轻的男女来到了他的宅院前,女子身穿碎花旗袍,头上包着一块蓝印花布的头巾,男子身穿宝蓝长衫,他们的身后都背着包袱,两个人站在他家的大门外说话,他们的语速很快,仿佛每个字都在飞。
院子里的林祥福听到了他们说话,可是一句也没有听明白,他开门出去看个究竟。
那位书生模样的男子告诉林祥福,他们乘坐马车路过此地,马车的一个轮子突然散架,不能再行走,前面的车店有十多里路,眼看天色在黑下来,希望能让他们在他家借宿一夜。
这天晚上,三个人围坐在一盏煤油灯前,谈话中,林祥福得知他们不是夫妻,是兄妹。从他们互相的称呼中,他知道了妹妹叫小美,哥哥叫阿强。林祥福仔细端详他们,觉得他们长得不像兄妹。
阿强和小美来自一个叫文城的城镇,在遥远的南方,渡过长江以后还要走六百多里路,那里是江南水乡。他们的家乡是出门就遇河,抬脚得用船。他们的父母都已去世,兄妹北上是要去京城投奔姨夫,他们的姨夫曾在㳟亲王的府上做过事,阿强相信他那有权有势的姨夫能够为他在京城谋得一份差事。
这天晚上林祥福冗长地讲述起自己,讲到记忆中模糊的父亲,讲到记忆中清晰的母亲,讲到线装的书籍和母亲的织布机,讲到童年时的青纱帐,最后告诉他们,在方圆百里之内他算得上富裕之户,他看见阿强的眼睛闪亮了,而小美,则是羞怯地微笑着。
林祥福喜欢这个名叫小美的女子,很少说话的小美一直眼含笑意,侧身坐在对面,双手不停摆弄蓝印花布的头巾。林祥福见到头巾上面凤凰和牡丹穿在一起的图案,不由得赞叹这块头巾的精美。小美说这叫凤穿牡丹,是富贵的图案。小美说完话,明净的眼睛透过煤油灯的光亮望着林祥福。
小美那明净含笑的眼睛、柔和秀美的面容、甜美温润的声音,使平日里很少说话的林祥福变得滔滔不绝。他觉得这是一个愉快的晚上,自母亲去世以后还从未有过。
这个娇嫩和生动的女子第二天病倒了,躺在林祥福家的炕上。她的哥哥愁眉不展,忧虑地对林祥福说妹妹生病了。他请求林祥福能够暂时收留他妹妹,他到了京城找到姨夫以后就会回来接她。
林祥福点了点头,小美便留了下来。
当天下午,小美从炕上下来,做起了家务。黄昏时分,小美坐在门槛上,在夕阳通红的光芒里,面带微笑地迎接着从田地里察看庄稼回来的林祥福。
林祥福走到跟前,她起身与林祥福一起进屋,将桌上准备好的一碗水递给他,又转身走去。林祥福听到她在屋内走动时发出清脆的敲击声,接着看见小美脚上的木屐。小美说,这叫木屐,她们家乡的姑娘都穿木屐,尤其是夏天傍晚的时候,穿上木屐在城里的石板路上行走,木屐响成一片,就像是木琴的声音。
林祥福看见屋子已经收拾过,桌上也摆好饭菜,小美含笑站立一旁,像是在等待什么。林祥福似乎来到别人家中,眼前的一切使他局促不安。小美的脸上洋溢起红,林祥福心想她已经从清晨的疾病里康复了,为此他有些吃惊,小美的康复突如其来,如同她突如其来的病倒。
此后流光易逝,有几次林祥福沿着田埂走回家中时,见到小美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脸颊陷入沉思,迷离的眼睛眺望着远处。林祥福心想她是在期待哥哥的来到。
他们在饭桌旁坐下以后,那个名叫阿强的哥哥成为经常的话题。林祥福为了安慰小美,总是说阿强应该到京城了,很快就会来接她。
说完这话的林祥福,随后就会惆怅满怀,这个和自己相处多时的南方女子,这个为他煮饭为他洗衣的小美一旦离他而去,他不知道接下去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后来的一天,小美在林祥福母亲留下的织布机前坐下来,她吱哑吱哑地摆弄了很长时间,这是她第一次摆弄织布机,到黄昏的时候,终于能够掌握这架织布机。
从田地里回来的林祥福走进院子,跨过屋子的门槛,看见坐在织布机前的小美满脸通红,额上挂满汗珠。
小美见林祥福进来,立刻起身迎上去,告诉他,自己学会织布了。她一边说一边笑,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的神态容光焕发。
林祥福感到母亲的织布机让小美安心下来,此后他不再看到坐在门槛上的小美,而是听到织布的声响持续不断。母亲去世后沉寂五年的织布机,在另一个女人的手里响了起来。
林祥福不再提起阿强,这个名字正在远去。小美似乎也忘记了哥哥,她在做饭洗衣操持家务之余,就会沉浸到织布机吱哑吱哑的声响里。
林祥福开始从架子上取下线装的书籍,用袖管擦去上面的灰尘,空闲时阅读它们。
这样的日子过得平静又温暖。
入冬后的一个深夜,雨雹不期而至,铺天盖地地击打下来。林祥福被爆竹般的响声惊醒,他支起身体看见窗户已被风吹开,白如蚕茧的雨雹倾泻下来,如同一张摇动的帘子,让黑暗中的屋子闪闪发光。
林祥福看见了小美,她双手抱住身体站在林祥福的炕前,雨雹的光亮显示了她脸上的惊慌。这时候一块形大如盆的雨雹击穿屋顶,砸在小美身旁的地上,小美惊叫着跳到了炕上,蜷缩的身体瑟瑟打抖。刚才屋顶被砸出的洞口纷纷落下来碗大的雨雹,砸到地上后犹如花开花谢。
第二天早上打开屋门,只见一块石臼一样大的雨雹横在屋前,林祥福这才重新记起昨夜和小美在一起时那曾经的一声巨响。
雨雹过后是一片苍茫的景象,冬天坚硬的土地铺上一层冰碴,如同结了冰的湖泊那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村里不少茅屋在昨夜的雨雹里倒塌,那些受伤和受惊的人站在白天的寒风里,他们的身影像是原野上的枯树散落在那里。
这是凄凉的一天,哭声和叹息声此起彼伏,还有一阵一阵寒风在呼啸。林祥福和小美被这凄凉之声所笼罩,也被昨夜的突发之事所迷乱,两人沉默不语。
这个夜晚林祥福焦灼不安,屋顶上被雨雹砸出的窟窿向下流淌着月光,仿佛水柱似的晶莹闪耀。悲伤的村庄在黑夜里寂静下来,只有风声擦着屋檐飞翔在夜空里,这些嗖嗖远去的声响仿佛是鞭策之声,使林祥福起身走向小美的房间。
雨雹过后,人们支起倒塌的茅屋,修补了门窗,然后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将双手插进袖管里,挺起冻红的鼻子,哈出满嘴的热气,让脸上的裂口划断表情,开始经历比往年更加寒冷的冬天。
对林祥福来说,这样的冬天并不难过,经历冰凉的白天之后,就会是灼热的夜晚。林祥福似乎沉睡在春暖花开里。
安稳的生活使小美瘦俏的脸逐渐圆起来,林祥福也开始长胖。
转眼间来到第二年的二月,小美的眼睛里又出现迷离的神色,这一次她站在屋门口那块石臼般的冰雹前,眺望远处。林祥福心想她是在思念哥哥,就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林祥福指着冰雹,告诉小美,在这块冰雹融化之前,阿强就会出现在这个门口。
小美低下头轻声说:“阿强来了,我也不能跟他去京城了。”
小美的话使林祥福冲动起来,他拉着小美的衣袖,来到村东的墓地。在两块灰白的墓碑前,林祥福让小美和他一起跪下。
这是一个无风的下午,阳光普照,田野里闪闪发亮。林祥福牵着小美的手,告诉爹娘,他要娶小美为妻。
三天后,在丰盛的喜宴和热闹的吵嚷声中,在全村男女老幼的祝福声中,在几个醉鬼沉睡的鼾声中和一群饿鬼狼吞虎咽的咀嚼声里,林祥福和小美成为一家人。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美给林祥福打开自己的包袱,拿出三条蓝印花布的头巾,小美说这是她仅有的嫁妆。小美将三条蓝印花布的头巾铺在炕上,其中有一条就是那凤穿牡丹。小美指着另外两条头巾上面的图案告诉林祥福:一条是喜鹊登梅——这是喜上眉梢的意思;另一条是狮子滚绣球——表示吉庆欢乐。
也是这天晚上,林祥福移开了里屋墙上的一块砖,从墙的隔层里取出一只木盒,他展开两张有些泛黄的纸,一张是房契,一张是地契,他指着地契告诉小美,这上面有四百七十六亩田地。然后他又从木盒里提出一个沉甸甸的红布包袱,打开以后小美看到了十七根大的金条和三根小的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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