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撰稿人

张瑞峰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馆员

播讲人

邵丹

太原市图书馆古籍部馆员

思维导图

13

溪镇一役让张一斧损兵折将少了一半人马，原先投奔他而来的几股土匪也率领残部脱离张一斧，各自拉出去重新干起了拦路抢劫的勾当。

张一斧手下的土匪不到二十人，他知道凭这二十几条枪是干不成大事的，开始在万亩荡一带招兵买马，强令群众入股为匪。

张一斧出道时是抢劫来往货船，以致万亩荡水面上没有了货船，万亩荡村庄里的富户也都纷纷迁走。张一斧原本看不上这些已经没有多少油水的村庄，败走溪镇后他重新打起了这些村庄的主意，这一天他率领土匪来到了陈永良一家居住的齐家村。

这帮土匪开始洗劫齐家村。他们挨家挨户翻箱倒柜，把值钱一点的东西全部搬到船上。然后他们在陈永良家院子里生火开灶，杀猪宰羊，几口锅不停地做饭，他们糟蹋的粮食洒满了陈永良家的院子。他们在齐家村吃喝了两天，直到把没法带走的粮食和鸡鸭猪羊吃光了，他们才拍拍屁股站起来，油光满面打着饱嗝走向他们的船只。上船前张一斧嘿嘿笑着拍着陈永良的肩膀说：

“下个月再来串门。”

土匪离去后，陈永良把各户召集到一起，他说：

“看来今后是过不了安稳日子了，大家都要小心，还剩下值点钱的东西都小心藏好，粮食收上来各家也要藏起来。”

陈永良最后告诫村里人：“不要惹是生非，要息事宁人，忍让为好，免得大祸临头。”

一年下来，张一斧纠集起了五十来人的土匪队伍，由于缺少枪支，他们只能在万亩荡一带的村庄活动。顾益民坐着八抬大轿出城剿匪的派头，让张一斧十分羡慕，心想自己要是坐上八抬大轿，几百上千的土匪前呼后拥，也算是不枉来这世上一趟。

张一斧打起了顾益民的主意，他把手下十几个干将召集到一起商议，他说打蛇要打七寸，擒贼要先擒王，若是把顾益民绑了票，一是可以杀杀溪镇民团的威风，二是可以拿顾益民换来民团的枪支，壮大自己实力。

于是，名声赫赫的溪镇商会会长、民团团领顾益民就被土匪张一斧绑票了。这个消息，像打雷一样在溪镇炸开了。溪镇的百姓惊慌失措，现在他们感觉大事不妙，有些人家又开始悄悄打理行装，随时准备逃之夭夭。

三十个民团士兵群龙无首，他们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商会的几个副会长紧急商议后，立即让四个城门关闭，将民团士兵分派去守卫城门。又请林祥福出面，去安抚顾益民的眷属。

顾益民被张一斧土匪绑架到万亩荡齐家村时，已是深夜。土匪们举着火把喧哗进村，睡梦中的村民纷纷惊醒。土匪把村民驱赶到一起，要他们拿出粮食，生火开灶，煮饭烧水。

陈永良没有认出被绑的人票是顾益民，只是在火把的光亮里看见土匪把一个捆绑住手脚、嘴里塞着布条的人推进了柴房。

第二天，在土匪们惨无人道的折磨下，顾益民几次昏迷过去，又几次在重刑里苏醒过来。痛不欲生的顾益民最终妥协了。溪镇最有尊严的顾益民，用手指蘸着自己身上的鲜血，屈辱地写下了一封血书，要求溪镇民团交出所有枪支，以及他出城剿匪时乘坐的八抬大轿，来赎回他的一条性命。

接到张一斧派人送来的顾益民血书以后，溪镇乱成一团。城里有身份的人物走家串户商议对策，以林祥福为代表的一派主张按照血书上的要求去做，用民团的枪支去换回顾益民，他们认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林祥福历数种种往事，包括当年溃败的北洋军沿途抢劫而来，顾益民从容应对，拯救溪镇。

林祥福说：“溪镇可以没有民团，不可以没有顾益民。”

另一派也是要去赎回顾益民，只是反对用民团枪支去赎回。他们说没有了枪支，溪镇就没有了民团，没有了民团，土匪就会大摇大摆进入溪镇烧杀抢劫，溪镇就会房屋尽毁生灵涂炭。

溪镇商会的主要纳绢人坐到一起，商议后决定由商会出资另购买三十支枪。然后他们商议前去赎回顾益民的人选，想到张一斧的残暴，大家没有了声音，都看向了林祥福。

林祥福知道他们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人选，他低头不语，女儿林百家突然浮现在眼前，让他有了惴惴不安之感。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轻声说：

“我去。”

张一斧只准手下的土匪进入柴房，所以陈永良一直不知道在他家柴房里遭受土匪酷刑的人票是顾益民。他在顾益民手下做事多年，听到的都是顾益民温和的声音，从未听过顾益民的大声训斥。顾益民在柴房里痛苦嗷叫和哭泣般呻吟的时候，陈永良不会想到发出如此撕心裂肺喊叫和如此凄惨漫长呻吟的是顾益民。

第九天的傍晚，看管顾益民的土匪松懈下来，忘了张一斧下令不准村里人进入柴房，让李美莲给关在柴房里的人票送点吃的过去。

李美莲端着一碗米粥走进柴房，走到这个血肉模糊的人票跟前，轻声叫着，让他喝点热粥。李美莲轻声叫了十来下，这个人票才慢慢抬起头来。李美莲看清顾益民的脸以后失声叫道：

“老爷，您是老爷。”

顾益民目光呆滞地看着李美莲，他没有认出李美莲。李美莲将碗送到他嘴边时，他认出了碗里的粥，像婴儿吮吸一样，咝咝地将粥吸进了嘴里。

张一斧不知道顾益民和陈永良曾经的主仆关系，他在齐家村住了十天后，率领着大队土匪去领取顾益民的枪支赎金，留下两个土匪看管顾益民。

土匪们呼啸而去后，陈永良觉得机会来了，他悄悄将村里有威望的长者召集到一起，明确告诉他们，不管什么后果，他都要营救顾益民。

齐家村的长者赞成陈永良，他们说：

“别说是溪镇商会会长顾益民了，即便是其他人家的人票，也岂能见死不救。”

顾益民被绑十天之后的清晨，林祥福带着枪支来到溪镇的码头，登上一艘早已守候在那里的竹篷小舟，在旭日东升里，劈波斩浪地驰向万亩荡。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陈永良一家已经开始营救顾益民了。

中午的时候，林祥福见到了等候枪支和八抬大轿的正在吃饭的张一斧和他的手下，他告诉张一斧，由于是匆忙找的小船，八抬大轿没法运来，只要顾会长安然回到溪镇，轿子随用大船运来。

闻听此言，张一斧的笑脸瞬间变成了凶狠的脸，他说：“你们的顾会长死啦，我们刚才吃的就是他的肝。”

林祥福眼睛血红了，他看着张一斧，血红的目光仿佛钉子一样钉住了张一斧。他随即在土匪的惊叫声中夺过一把尖刀，扑向了张一斧。

土匪们一拥而上，把林祥福压在地上，夺下他手中的尖刀，用绳子将他捆绑起来。

张一斧让两个土匪把林祥福拉起来，他手握尖刀走到了林祥福面前，冷笑地说：

“你爱用尖刀啊。”

这时的林祥福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了，他分开双脚，稳稳地站在那里，仿佛感觉不到他的鲜血在喷涌而出。

死去的林祥福仍然站立，浑身捆绑，仿佛山崖的神态。他微张着嘴巴眯缝着眼睛像是在微笑，生命之光熄灭时，他临终之眼看见了女儿，林百家在中西女塾的走廊上笑着向他走来。

那天下午，陈永良父子三人一起制服了看管顾益民的两个土匪，把他们打晕后捆绑了起来。

陈永良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下把顾益民安顿在一只小船上，独自摇着小船在万亩荡的水面上向着溪镇的方向驰去。远处的几条船上，是背着包袱携儿带女的村民，还有李美莲和她的两个儿子，他们躲向了茂盛的芦苇丛。

顾益民在清澈的划水声和小船的摇晃里渐渐苏醒过来，他认出了陈永良。陈永良告诉顾益民，他现在正躺在送他回家的船上。顾益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他明白，陈永良救了他。陈永良看到顾益民脸上出现一丝微笑，然后眼角流出了泪水。

晚霞开始褪色，天色黑暗下来，陈永良划着小船，看见远处的溪镇有了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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