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图之声(第1212期)▏馆员讲书《大雪将至》6-永失所爱
2022年12月13日 16:25:21编辑撰稿人
张丽娜
太原市图书馆典藏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播讲人
张茹
太原市图书馆多媒体服务部主任、副研究馆员
思维导图
永失所爱
从一出生开始你就一点接一点地在失去什么,一开始是一只脚趾,然后是一只胳膊;一开始是一颗牙,然后是整副牙齿;一开始是一点回忆,然后就是整个记忆,就是类似这样的,一直到某个时刻什么都没留下了。
为了自己刚刚建立的家庭,艾格尔申请了更多的工作。在此期间,比特尔曼公司的施工队已经修建到高山林木线以上很远的地方了,他们在森林里留下了一道一千五百米长、某些地方甚至宽达三十米的伤疤。
到冬天的时候,艾格尔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还留在公司工资单上的人之一。他和另外几个男人一起,继续在森林里扩展林中道路,其中包括托马斯·马特尔。
他们要把路上的石块、旧木头、散乱的根茎清除干净。他们经常站在齐腰深的大雪里,从冰冻的地面下把树根砍出来,而寒风会把冻成冰的、散弹丸一般的雪片刮到他们的脸上,以至于皮肤开始流血。工作时他们只进行最必要的交谈,中午休息时他们就沉默着坐在被积雪覆盖的杉树下,把绕在木棍上的麻花状面包伸进火里烘烤。
他们在森林里排成一列纵队,缓慢地前进。在暴风雪来临时,他们坐在岩石的背风面,向冻裂的手里呵着气。
他经常想念在家里等着他的玛丽。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尽管这种感觉依然有些陌生,它却比他们燃起的篝火更能温暖他——他常常把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靴子插在篝火下灼热的、烧红的火灰里。
初春时,积雪开始融化,森林里到处响着神秘的滴水声和汩汩流水声。
艾格尔的工队里发生了一起事故。在砍伐一棵被雪块压弯的五针松时,随着一声尖锐的噼啪声,树干里的张力释放,一块一人高的碎片弹了出来。不幸的是,一名年轻的伐木工人古斯特尔·格罗勒赫尔已经把右臂高高地举过头顶,准备下一次砍击了,弹出的碎片把格罗勒赫尔的右臂打掉了。他栽倒在地上,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胳膊,那只胳膊躺在两米开外的森林地面上,手指还紧紧地抓着斧柄。
这一刻,一种怪异的寂静笼罩着整起刚刚发生的事件,好像整个森林都僵住不能呼吸了。
最终还是托马斯·马特尔第一个反应过来。“天啊!”他迅速地从工具箱里取出来一个平时用来剥树皮的金属线绳套,用尽全力-把它套在-格罗勒赫尔-残余的胳膊上,深色的血从残端处喷涌而出。格罗勒赫尔号叫着,上身翻来翻去,最后失去知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工友们七手八脚地把格罗勒赫尔从地上抱起来,打算把他背下村庄,捆到一辆柴油车的装载台上,然后送去医院。
临行前,格罗勒赫尔突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说:“把我的胳膊埋在森林里吧。也许还能从里面长出一株金丝海棠来。”
托马斯·马特尔和艾格尔留在了事故地点,他们一起在地上用铁锹挖了一个洞,他们把那只胳膊放进它小小的坟墓里,用铁锹铲土把墓埋上,一直到那几个手指最后也消失在土里。
“死亡真是太糟糕的一件事了,”马特尔说,“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会失去越来越多的东西。从一出生开始你就一点接一点地在失去什么,一开始是一只脚趾,然后是一只胳膊;一开始是一颗牙,然后是整副牙齿;一开始是一点回忆,然后就是整个记忆,就是类似这样的,一直到某个时刻什么都没留下了。”
…………
一九三五年三月底的一天,日落后,艾格尔和玛丽坐在门槛上,望着脚下的山谷。
最近几星期下雪很多,但是从两天前开始,忽然降临的温暖预示了春天将要到来。雪到处都在融化,他们屋檐下的小燕子已经会把喙从燕巢边探出来。从早到晚,燕子父母一直用鸟喙衔着各种虫子飞回它们的幼儿身边。
玛丽很喜欢这些鸟儿,她把它们看作是飞舞着的吉祥物,认为它们能保护房子避开邪恶。
艾格尔看着自己的那一小块地,铺满白雪,在他面前顺着陡峭的山坡向下铺展开来。他感到一小波温暖的满足感在心里升腾起来,他很想跳起来,向世界大声喊出他的幸福。
那天晚上,艾格尔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唤醒了。其实他更像是感觉到了那个声音,像一阵轻柔的低声耳语,环绕在墙的四周。他躺在黑暗里,仔细地听着。他能感觉到身边的妻子的体温,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最后他起来走到外面,炽热而强劲的焚风迎面扑来,几乎把他手里的门拽走。夜空上黑色的云快速翻腾涌动着,云团之间不时露出一块苍白的、不成形的月亮。
艾格尔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草地向上走了一段,雪又湿又重,到处能听到融化的雪水汩汩流动的声音。
他停在那儿站着不动了。他听到高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一阵声响,好像大山内部有个什么东西随着一声叹息炸裂开了。接着他听到深沉的、逐渐加强的隆隆声,瞬间后他脚下的大地就开始颤抖了。他忽然觉得很冷。仅仅几秒钟内,那阵轰隆声就变得响亮而有穿透性。
爱格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感受着大山的悲唱。然后他看到,离他大概二十米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黑色的东西无声而快速地滚过。他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一个树干,就开始跑起来了。他穿过深深的积雪,向家的方向跑去,呼喊着玛丽,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什么东西卷向了高处。他感到自己被卷走了,在被黑暗的浪涛淹没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双腿,它们在他身体上面高高举向天空,好像与身体其他部分失去了联系似的。
当艾格尔醒来的时候,乌云已经散尽,月亮皎洁明亮地悬挂在夜空中。四周的群山耸立在月光里,冰封的山脊看起来像是金属片打造的,那么锋利、清晰,好像要把天空刺碎。
艾格尔歪斜着躺在地上,他的头和胳膊可以动,但是他的腿一直到腰部都深深地陷在雪里。
他开始挖起来。他用双手把他的腿从雪里铲刨、抓刮出来。当他的腿完全被解放出来的时候,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躺在身前,像两块木头一样冰冷陌生。
他用拳头敲打着大腿,喊道:“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离我而去啊!动起来啊!”
当疼痛终于随着血液涌向双腿时,他发出了一阵沙哑的笑声。他试着站起来,可是马上又跌倒下去。他咒骂他那没用的腿,咒骂他的整个身体,他现在比一个小孩子的身体还虚弱。
“快点,快起来!”他对自己说。
他又尝试了一次,终于成功地站了起来。
附近的地方完全变了样。雪崩掩埋了树木和岩石,铲平了大地。从山上滑下来的雪块像一个巨大的毯子,铺在月光照耀着的大地上。他试着靠大山来辨认方向,就他能认清的那些来看,他应该是在他的小房子下方大概三百米的地方,而上方那个雪堆积起的丘陵后面应该就是他的小房子。
他马上就动身了。可是他走得比预想的要慢。雪崩带下来的雪很难估量深浅松实,刚刚踩到的雪还像石头一样硬,好像和大地紧紧连在一起似的;仅仅两步后,脚下的雪就像绵白糖一样松软,是粉末状的。他感到剧烈的疼痛。他尤其担心那只直的腿,感觉大腿上好像插了一根铁刺,每走一步都更深地扎进肉里。
“我马上就到了。”他对自己说,或者是对玛丽,或者随便哪一个人。可是,就在这一瞬间,他明白了,没有人能听到他说的话了。
当他终于把上身拖上小丘顶部时,他放声痛哭起来。他跪在雪里,俯视着月光照耀着的那块平地,他的家原来就在那块平地上的。
他向四周的寂静里大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玛丽!玛丽!”
山谷里一片寂静。
雪崩是在夜里两点半开始的,在高山牧场山峰下大概五十米的地方,一块庞大的雪块从雪檐下脱落,在重力的作用下,从山上翻滚下来。因为断裂处几乎垂直的地形,雪崩的速度极为迅猛,冲下山谷的沿途留下一道毁灭性的痕迹。
雪堆轰鸣着,紧擦着村庄后面的出口而过,一直到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才停下来,并在那里引起了一场小规模的次生雪崩。
雪崩带走了三个人的性命,其中一个就是客栈的女工玛丽·赖泽恩巴赫尔·安德里亚斯——艾格尔年轻的新娘。
村里在灾难当晚就紧急组成了搜救队,搜救队的男人发现了艾格尔被大雪吞噬的房子,找到他时,他蜷缩成一团,躺在他徒手挖掘的一个雪洞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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